醒世恒言_卷二十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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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 (第5/14页)

的强盗,得了那个钱财,却来害我!”众强盗道:“张权,仁心天理,打劫庞县丞,是你起的祸根。其地虽不曾同去,拿来的东西俱放在你家营运,如何赖得?”张权又禀道:“爷爷,小人住在此地,将有二十年了,并不曾与人角口一番,怎敢为此等犯法之事!若有此情,必然搬向隐僻所在去了,岂敢还在闹市上开店?爷爷不信,可拘四邻地方来问,便知小人平素。”侯爷见他苦苦折辨不招,对众强盗道:“你这班人,想必把真强盗隐匿,陷害平人。”教都夹起来。众皂隶一齐向前动手,夹得五个强盗杀猪般叫喊,只是一口咬定张权是个同伙,不肯改口,又道:“爷爷,他是小木匠,那个不晓得是个穷汉,如何骤然置买房屋,开起恁样大布店来?只这个就明白了。”侯爷道:“是。你是个穷木匠,为何忽地骤富?这个须没得辨!”喝教也夹起来。张权上前再三分辨,是亲家王员外扶持的银子。候爷那里肯听。可怜张权何尝经此痛苦,今日上了夹棍,又加一百杠子,死而复苏,熬炼不过,只得枉招。侯爷见已招承,即放了夹棍,各打四十毛板,将招繇做实,依律都拟斩罪。赃物贮库。张权房屋家私,尽行变卖入官。画供已毕,上了脚镣手扭,发下司狱司监禁。连夜备文申报上司。正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话分两头。且说陈氏见丈夫拿去,哭死在地,亏养娘救醒。便教家人伙计随去看个下落,顺便报与二子。廷秀弟兄正在书院读书,见报父亲被强盗扳了,吓得魂飞魄散,撇下书本,带跌而奔,先生也随将来看。里边徐氏晓得,连忙教几个家人探听。廷秀弟兄,随了家人,赶到府中,父亲已是解进衙门,立在外边打探。听得辨了半日,也上夹棍。着了急,便要望里边去禀。被先生一把扯住,道:“你若进去,也被粘住身了,那个出头去辨冤?”二子见先生之言有理,便住了脚。听父亲夹得声音凄惨,都叫起屈来,被把门人驱逐出外边。

    少顷,见两个人扶着父亲出来,两眼闭着,半死半活,又晓得问实斩罪,上前抱住放声大哭,一个字也说不出。张权耳内闻得儿子声音,方才挣眼一看,泪如珠涌,欲待分付几声,被杨洪走上前,一手推开廷秀,扶挟而行,脚不点地,直至司狱司前,交与禁子,开了监门,挟将进去。廷秀弟兄,欲待也跟入去,禁子那里肯容!连忙将监门闭上。可怜二子哭倒在地。那先生同伙计家人,随后也到,将廷秀扶起道:“事已至此,哭亦无益,且回家去,再作区处。”二子无奈,只得收泪,对禁子道:“列位太叔在上,可怜老父是含冤负屈之人,凡事全仗照管,自当重报。”禁子道:“小官人,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公的买卖,千钱赊不如八百现。我们也不管你冤屈不冤屈,也不想甚重报。有,便如今就送与我们,凡事自然看顾一分;若没有,也便罢了,决无人来催讨。

    那远话儿且请收着,等你不及。”廷秀道:“今日不曾准备在此,明早即来相恳。”禁子道:“既恁样,放心请回,我们自理会得。”

    廷秀弟兄同众人转来,也不到丈人家里,一径出阊门,去看母亲。走至门首,只见侯同知已差人将房子锁闭,两条封皮,交叉封着。陈氏同养娘都在门首啼哭。一见儿子到来,相抱而哭。真个是痛上加痛,悲中转悲。旁边看的人,无不垂泪称冤。那伙计并家人,见恁般光景,也不相顾,各自去寻活路。母子计议,无处投奔。只得同到丈人家里暂住,再作区处。到了王员外门口,廷秀先进去报知。徐氏与女儿出来迎接。相见已罢,请入房里。那时赵昂已往杨洪家去探听。瑞姐晓得,也来相见。廷秀母子,将前项事情哭诉一番,徐氏也觉惨伤,玉姐暗自流泪,只有瑞姐暗中欢喜,假意劝慰。当晚徐氏准备酒肴款待。陈氏水米不沾,一味悲泣。徐氏解劝不止。到次日,廷秀与母亲商议,要牢中去看父亲,说:“昨日已许了禁子东西。如今一无所有,如何是好!”正没做理会,徐氏走来,知得,便去取出十两银子,递与廷秀道:“你且先将去用,若少时,再对我说。等你父亲回家,就易处了。”陈氏谢道:“屡承亲家厚恩,无门再报!今日又来累及亲家损钞,今生不能相报,死当衔结以报大恩!”徐氏道:“说那里话!亲翁在患难之际,员外又不在家,不能分忧。些小东西,何足为谢!”

    当下弟兄二人,将银留了八两,把二两封好,央先生同到司狱司前,送与禁子。禁子嫌少。又增了一两,方才放二人进去。先生自在外边等候。禁子引二子来到后监,见父亲倒在一个壁角边乱草之上,两腿皮开rou绽,脚镣手扭,紧紧锁牢,淹淹止存一息。二子一见,犹如乱箭攒心,放声号哭,奔向前来,叫声:“爹爹,孩儿在此!”把他扶将起来。那张权睁开眼见了儿子,呜呜的哭道:“儿,莫不是与你梦中相会么?”廷秀说:“爹爹,那里说起!降着这场横祸!到此地位,如何是好?”张权抚着二子道:“我的儿,做爹的为了一世善人,不想受此恶报,死于狱底。我死也罢了,只是受了王员外厚恩,未曾报得,不能瞑目!你们后来倘有成人之日,勿要忘了此人。”廷秀道:“爹爹,且宽心将养身子,待孩儿拚命往上司衙门诉冤,务必救爹爹出去。”张权摇着手道:“不可,不可!如今乃是强盗当堂扳实,并不知何人诬陷,去告谁好?况侯同知见任在此。就准下来,他们官官相护,必不自翻招,反受一场苦楚。况你年纪幼小,有甚力量干此大事?

    我受刑已重,料必不久。也别没甚话分付,只有你母亲,早晚好好伏侍,即如与我一般。用心去读书,倘有好日,与爹争口气罢。”说罢,父子又哭。

    冤情说到伤心处,铁石人闻也断肠。

    旁边有一人名唤种义,昔年因路见不平,打死人命,问绞在监,见他父子如此哭泣,心中甚不过意,便道:“你们父子且勿悲啼。我种义平生热肠仗义,故此遭了人命。昨日见你进来,只道真是强盗,不在心上。谁想有此冤枉!我种义岂忍坐视!二位小官人放心回去读书。今后令尊早晚酒食,我自支持,不必送来。棒疮目下虽凶,料必不至伤身。其余监中一应使用,有我在此,量他决不敢来要你银子。等待新按院按临,那时去伸冤,必然有个生路,”廷秀弟兄听说,连忙叩拜道:“多蒙义士厚意。老父倘有出头之日,决不忘报!”种义扶起道:“不要拜谢!且扶令尊到我房中去歇息。”二子便去挽张权起来。张权腿上疼痛,二子年幼力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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