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牢情话_第七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七章 (第3/3页)

个人都用左手写几个字,那不露馅了?”

    “有了!秦技术员,”一向沉默寡言的小陈,忽然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墙上糊的报纸“我们学那…反特小说写的…用报上的字…”

    “mama的!你这招太绝了!”小顺子一拍大腿。

    “‘夫子不言,言必中’呀!”李大夫抹着胡子微笑着。

    “行!”老秦也夸奖小陈“真有你的!”

    随后,由我拟了稿,得到了老秦认可,大家就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墙上寻找需要的铅字(幸亏我们牢房的电灯是彻夜不灭的)。找见了就用指甲剜下来,沾上李大夫剩的玉米糊糊贴在白纸上。花了好大工夫,我们用型号不一的铅字拼成这样一封信:

    王玉芳同志:我们急需和你取得联系,如你想知道你爱人的死因,请速照信封的地址和姓名来信。

    信拼好了,但信封是不能用铅字拼的。老秦问我:“这个乔班长会写字吗?”

    “我想会吧。我记得她好像说过,她念过两年小学。”

    “好,信封就叫她代写。小石只写一张王玉芳姓名地址的条子交给她,这样,就是发现,信里根本查不出笔迹,信封的笔迹又是这个姓乔的。怎么样?这样就绝对保险了!”老秦洋洋得意地说。

    第二天,在玉米地里,我把封好的信和王玉芳的姓名地址交给她。

    “王玉芳?”她皱起眉头“是个女人的名字。”

    “当然,当然是个女的…”

    “咋?你不是说你家里没人了吗?咋又出来个女的?”

    “那…那是我姑妈,当然是个女的。”

    “哦——”她舒展开眉头,对我莞尔一笑,可是又马上疑问地歪着头“你姑妈有女儿吗?”

    “没有…只有两个表弟。”

    这些话我都是随口说出的,连自己听了,都愤恨我说谎的本领。但是,在一连串恐怖和痛苦把对前途的希望摧毁以后,人就会沿着一个斜坡不由自主地滑下去。当时,我既愤恨我竟然会说谎,又愤恨我竟会因为说了谎而感到愤恨。

    “好!”她揣起信,又在胸脯上按了按“下午我请个假,到公社去发。你姑妈一有回信,我就给你。”

    “要寄挂号信,你会不会寄挂号信?”

    “就你会,我啥都不会!”她撒娇地说“寄挂号,贴两张邮票,还问邮局要个条子,对不对?”她得意地望着我。

    “对。可这是本市的,你贴一毛钱邮票就行了,不用多花钱,条子拿回来交给我。钱你先垫上,行不行?”

    “看你说的!”她压低了声音“告诉你吧:我有钱,这些年我存下些钱来着,以后你出来好花…”

    炎热的、干燥的风,从南边沙枣林吹来,带来一股热辣辣的香味。远处,连绵的山岭在耀眼的阳光下失去了立体感,像图画一样贴在薄薄的乳白色的雾气中;近处,黄色的渠水在欢快地流淌,淙淙地翻过用草筑成的小坝,冲起一层层活泼的涟漪。“多事先生”坐在田口旁,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她似乎期待我说些什么,把枪换在另一只手上,往我身边靠了靠。我闻到她身上、她头发上散发出的少女的温馨,我感到那被压抑的爱的欲念要觉醒过来。但是,那又反而会唤起我的羞耻心,引起我的内疚,使我更加痛苦。我顽固地抗拒从她身上向我冲击来的引力波,紧紧地咬着下唇。

    “你咋哪?好像不高兴。”她开始觉察到我的表情。

    “我没不高兴,我总是这样。”我向她痛楚地微微一笑“我觉得…我觉得应该谢谢你。”

    她扑哧地笑了起来。

    “你们知识分子哪,花样就是多,怪不得人说知识分子难斗。啥‘谢谢’哪,‘以后不要送’哪,‘钱’哪啥的!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们贫下中农!”

    “不…不是!我是怕你也遭到危险。”

    “危险就危险,在外面也不保险!我见着好些人不知为啥就关了起来,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戴上高帽子游街,要么就是给赶迁跑了。把我也关起来,咱们不就一样了吗?”她天真地笑着“以后,你教我学文化好吗?”

    我很高兴她转了话题,她经常是这样:从一件事很快地转到另一件事。我觉得她脑子里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催促她,常常会使她兴奋得喘不过气来。

    “好的。这并不难。”

    “当然不会难哪,有你这样的好先生。我学得可快哪!现在我能背二百多条语录,还有老三篇,就是不会写。”

    一块田里的水灌满了“多事先生”还是坐在田口旁不动。我扛起了铁锹。

    “还有啥事?”她问我。

    我想了想。“你能不能跟连长说一声,让我们也休息一天,哪怕半天也行,我们好洗洗衣服,理理发,你就说是我说的,语录里有这么一条:人要劳逸结合好了。”不知怎么,我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