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牢情话_第四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四章 (第3/3页)

的用意,她的笑靥和正在我腰侧晃动的七九步枪怎么也调和不到一起。

    “我挺喜欢有文化的人。这里的人,都野得很。”她好像还叹了口气“…他们爱糊弄人,欺负人…”

    我像狐狸一样小心别钻入什么圈套,默不作声。

    “唏、唏,多事、多事…”“多事先生”却在一旁叫起来。

    傍晚,我们听见远处尖厉的哨音,大队收工了。在苍茫的暮色中,几个女战士领着各自所带的人马,会合在连队前面一棵歪歪扭扭的沙枣树下。这时,安在语录塔上的高音喇叭,正在播送团场“毛泽东思想广播站”的“抓革命,促抗灾”专题节目:

    “…在这场抗灾斗争中,表现最突出的有:武装连女战士乔安萍同志。当一名干部家属不幸被洪水卷走的时候,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共青团员——乔安萍同志,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伟大教导,奋不顾身地冲到洪水前面,面不改色心不跳,以压倒一切的英雄气概救出了阶级姐妹的生命。对乔安萍同志创造的英雄业绩,团场革筹小组决定给予记二等功一次…”

    几个女战士围着她雀跃欢呼,可她却用一种羞愧得痛苦的眼光偷偷地瞄我,像暮色中闪烁的星星。

    第二天,天气仍然晴朗。天上的雨水好像全倾泻尽了,太阳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水已在昨夜全部退去,除了洼处还有积水,大地已显出了它本来的地貌。那是一幅凄惨的景象。据我看,收成不但大部分无望,就是军垦战士——农工们的生活也马上要面临困难。可是,广播站的高音喇叭,还不断传来师部、团部的动员。在一派豪言壮语后面,无非向农工说的是,不要指望国家的支援,要“宁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寨田”并且竟像开玩笑一样,把这场自然灾害说成是“好事”农工们在出工前列队听完这样冷冰冰的鼓励,其垂头丧气的程度,不亚于我们这些囚犯。

    看着他们穿着褴褛的、满是泥污的绿军服,对着高耸在一片破破烂烂的土房之上的水泥浇铸的语录塔,用低沉的、参差不齐的声音诵着语录:“节约粮食问题、要十分抓紧。按人定量,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杂以番薯、青菜、萝卜、瓜豆、芋头之类。此事一定要抓紧…”请示完毕,再举起主席像和语录牌,无精打采地向大田蹀躞而行的时候,我也不由得黯然神伤了。来这里一个多月,我充分体会到农工们生活和劳动的艰苦。他们吃着粗粮,住着陋屋,看不到一点生活改善的希望。持久的物质匮乏和精神贫困,使他们逐渐丧失良知,丧失同情心,就把自己的激愤,盲目地发泄到莫名其妙的“革命行动”中去。所以我有时平心而论,倒也觉得他们对待所谓阶级敌人的暴行事出有因。

    这一天,全部“犯人”在一起修复一条农渠,她没有机会和我单独说话。傍晚收工往回走,因为“多事先生”一向动作迟缓,出收工都拖在后面,而她又必须在最后押阵,所以他们两人脱离了这支小小的劳改队伍。走到半途,她指名叫我等一等,替“多事先生”扛锹。我只得退出队列,站在泥泞中等他们。

    “我不是叫你替疯子扛铁锹,”她押着“多事先生”赶上来,向我羞怯地瞟了一眼“我有话跟你说。”

    我疑问地望着她。

    “我不是…不是我报的,”她语无伦次地说“是连里报的…那应该是你的功,是你把连长家属救起来的,你应该…”

    “噢,原来是这件事。这有什么?领导上把功归于你,我想总有一定的道理。”我说“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这个功,我争来功有什么用?”

    “你立了功,就能早点出去呀!”她忽然变换成关怀的目光和关怀的语气,不顾脚下的泥泞,一溜一滑地跟上我的步子“不是说立功赎罪吗?这个功给你记上,你的罪就赎了一大截子了。你就能早点出来,跟我们一起…”

    不知怎么,我觉得这种因为宋征的死已经在我心中破灭了的希望,从她那张轮廓美丽的嘴里说出来,特别不相称,也特别刺耳。我产生了一种自轻自贱、而实际上是被别人的歧视激起的反感,产生了一种想破坏点什么的恶劣情绪。

    “你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吗?”我眉头一扬,故作玄虚地问她。

    “嗯?”她天真地笑了,歪着头看我“你说呢?”

    “你知道公安人员破案时领的狗吗?”

    她疑惑地点点头。

    “我们两个就是公安人员跟那条狗的关系。尽管坏人是狗抓到的、案子是狗破的,可是功劳要给公安人员记上。这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事。怎么能给狗记二等功呢?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两个,你就是那公安人员,我就是那条狗!”

    看到她颤抖起来,看到她气得胸脯急促地起伏,看到她用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我高兴了!我到底发xiele点什么。我真想大吼一声:我要破坏掉一切美好的感情!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