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2:秋露危城_第七章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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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2 (第5/7页)

生怕刺客已经潜入屋子里来。

    刘宗周端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看书,一盏陶制的宣窑书灯,照亮了他那须发皓白的头脸。听见脚步声,刘宗周微感意外地抬起头。当看清是黄宗羲,他就放下手中的书卷,现出询问的神情。

    “哦,不知老师在看书,弟子多有打扰!”黄宗羲行着礼,告罪说。

    “没有,我也是闲着无事,随便翻翻。嗯,你坐!”刘宗周指一指书案对面的坐墩。

    黄宗羲犹疑了一下。他本想紧挨着老师坐,以便于就近保护,但又觉得那样形迹太露,而且不合礼仪。于是只好把那张坐墩稍稍向前挪了挪,使之更靠近书案一些,才微微前倾着身子,坐了下来。

    “这一日都不见你进来走动,莫非是在用功?不知在读什么书?”刘宗周望着学生,问,端正的方脸上现出熟悉的蔼然笑容。

    黄宗羲虽然已经坐下,眼睛仍在警觉地四处打量,对于老师的话,他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却疑惑地问:“咦,他们两个呢?”

    刘宗周已经重新把脑袋凑到书本上,这时抬了一下头:“谁?”

    当弄明白黄宗羲是指的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亲随,他就不在意地说:“我见他们在这儿闲着无事,打发他们替我把前两日借的几部佛典,送过寺院那边的藏经阁去还掉。”

    黄宗羲吃了一惊,猛地站起身,气急地嚷:“那,那怎么成!”

    “嗯,你说什么?”大约正急于查阅某个内容,这一次刘宗周没有从书本上抬起头。

    黄宗羲定一定神,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本想立即去把那两个仆人找回来,但又担心刺客说不定已经伏在暗处,自己一走,立即就会施暴行凶,只好慢慢坐下来,掩饰地说:“弟、弟子是说,他们都走了去,老师身边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怎么成?”

    一边说,一边暗暗把笼在袖子里的一柄利剑褪出来,横放在大腿上。

    “哦嗬?这你倒不必担心。”刘宗周摆一摆手“嗯,不必担心…”为什么不必担心他没有说下去,却用五根手指头按住书本,抬起头,冲着黄宗羲微微一笑,说:“唔,还记得么?前几日你曾问我,阳明先生‘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一语,当作何解?当时我未作答,是意欲细加推究,以免草草言之,反资纷扰。如今,总算理出点眉目来了。我这就说给你听!”

    刘宗周所说的这位“阳明先生”就是明朝正德、嘉靖年间的大儒王守仁。他所创立的“心学”是当时的一大学派,影响深广,门徒众多,衣钵相传不绝。刘宗周的学问,在师承上也属于“王学”一派。刚才他说到的那段话,是王守仁所提出的一个著名的论点,见于文集中的《与王纯甫书》。黄宗羲作为刘宗周的学生,平日对“王学”自然深入研究,如今老师表示要给他解答,若在平时,他一定会欣喜异常。但此时此地,却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啊,多谢老师…,‘他神思不属地说,同时在书案下偷偷握紧了搁在大腿上的剑。

    “阳明所谓‘心’者,”刘宗周慢悠悠地说,垂下眼睛,仿佛要把注意力更集中于自己的思想“那是个笼统的说法。若分别而言,则此‘心’实由天下、国、家、身、心、意、知、物等八目合成。八目中亦自有精粗之分。意、知、物为其精,天下、国、家与身,为其粗。若单言心,则心亦一物而已。”

    王守仁所说的“心”纯粹是指人的主观意念而言。而把宇宙万物,都说成是由心而生,一旦人的主观意念消失,宇宙万物也不复存在。现在刘宗周虽然也沿用“心”这个词,以表示对宗师的尊重,但是他把“心‘’解释为包括本心和外物在内的宇宙整体,而把主观意念的那种”心“,只看做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实际上已经远远离开了王守仁的原意。而这个问题,正是黄宗羲所急于印证的。

    所以有片刻工夫,他竟然忘记了处境的险恶,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老师,等待对方说下去。

    “为师这么说,你必定要问,阳明分明说心外无物,而我则说心亦一物,那么心与物何者为主,何者为从?嗯,心,其实本无形体,以意为其形体;意亦无形体,以知为其形体;知亦无形体,以物为其形体。而物,本无所作用,以知为作用;知无所作用,以意为作用;意无所作用,以心为作用。这便是‘体用一原’,这便是‘显微无间’!”

    这又是一个对王守仁学说进行大胆修正的观点。因为按照王守仁的主张“心”是宇宙的本体,即使万物都不存在了,作为主观意念的“心”仍旧存在,而且可以重新生出万物。现在刘宗周把“心”说成是最终依赖物来显现的东西,这实际上否定了心能产生一切、代替一切,也就等于否定了“心外无物”之说。刘宗周虽然是阳明学派在当代的一位大师,他自己也以王学的传人自居,但是他从不墨守成说,敢于坚持独立思考,提出不同于前人、包括宗师在内的新见解。这可以说是作为学生的黄宗羲多年来感受最深、得益最大的。此刻,黄宗羲于领悟之余,又一次强烈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不由得激动起来,正想把前些日子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告诉老师,可是,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他心中猛地一跳,本能地攥紧了剑柄,回过头去。

    进来的是被刘宗周派去送还佛经的那两个贴身仆人。他们在进来之前,显然已经从黄安那里得知发生了异常情况,所以当看见黄宗羲投去询问的目光时,他们都会意地摇摇头,表示还没有什么动静。

    黄宗羲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不敢大意,趁着两个仆人在屋里守护着,他就站起来,借口如厕,到外问四处巡视了一遍。直到确实没有发现可疑迹象,他才重新回到屋子里。

    “那么,”他一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一边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弟子适才听老师教诲,‘心本无体,以物为体’。然则此‘物’,即‘理’乎,抑‘气’乎?”

    他这里所说的“理”和“气”是除王守仁所主张的“心”之外,历来学者所提出的关于宇宙本体的两种答案。例如曾经盛极一时的程朱理学,就主张把“理”奉为天地之本、万物之源。于是,被标榜为“天理”的纲常礼教,就成为至高无上、永恒不变、必须绝对服从的根本准则。但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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