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之痕_第六章陌路相逢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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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陌路相逢 (第7/7页)

看看。”许慧茹有些尴尬地接过话茬,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他搁在一旁的双拐。

    丁明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腿“不中用了,被屋梁给砸的,这么多年我都这么过来了,有啥好看的?”

    “丁明…”她哽咽了一下,想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却被丁明巧妙地避了过去。许慧茹的手伸在半空中,显得孤单而可怜。她的手在空中停留了许久,终于讪讪地又收了回去,放进口袋里,再也没有掏出来的意思。

    丁明扭过头去,随即支起双拐,闷声说道:“饿了吧,先吃饭。”他拖着一双瘦弱的腿在地上蹭出来了分明的痕迹,进了厨房。

    厨房里放着一张桌子,两条长凳。桌上用塑料罩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咸菜干儿。许慧茹提起罩子看了一眼,又随即放下,心酸地说:“我来做饭吧。”

    她手脚麻利地找到盛米的瓮,淘米洗菜,那动作干净利落得仿佛跟自己家里一样。好歹她也在这儿生活了两年,这里的一切依然如故。不,应该说,物是却人非了。

    “这么些年,你还是一个人?”许慧茹背对着丁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丁明“唔”了一声,并不搭话,只往烧红的灶下添了一根柴。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黑红透亮的,倒像姑娘脸上的绯红,害羞似的。

    “怎么不成个家?”

    “没想过。”丁明低声说着:“我怕孩子受委屈。”

    许慧茹一听见“孩子”这两个字便像蜘蛛吐的那根丝,悬了半天,终于找了个屋檐角挂了上去。

    “孩子…她,她现在在哪儿?”她有些激动,声音开始发颤,使得嘴唇也开始跟着一块儿哆嗦起来。

    一阵米饭的香气从灶台上飘了下来,弥漫在两个中年人的中间,一如以往的某个午后。

    丁明掀起锅盖来向里张望了一下,热气扑上了他的脸。他放下锅盖,答应了一声,说:“打小儿,我就把她送进村小学念书。丫头挺聪明,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就一直待在城里,初中高中地念。现在读大学二年级了。”

    许慧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记得一首诗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是久未谋面的游子还家去,一路上怕听见家人不幸的消息破坏了自己美好的愿望,于是心惊胆战。也许自己就是那个游子,不过这种胆战心惊总算是结束了。她舒了口气,看着衣襟下的一片已经干了的花印子微微笑着。幸好,女儿不是那车厢中的任何一个,不然她不知道有多内疚。

    丁明又说:“她像你,喜欢摸着你原来留下的书就着灶火看,后来念了中文系。”

    “哦。”许慧茹再次笑了一下,她轻声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丁薇,蔷薇的薇。”他本意是想告诉她就是“张晓薇”的那个“薇”只不便说出口。

    丁薇!丁薇!丁薇!

    许慧茹被这个名字吓得脊背僵硬了一下。大学中文系,二年级!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她拽着丁明的手,用尽生平的气力说:“她读的是什么大学?”

    丁明看见她的反应如此强烈,不由地将答案脱口而出。

    许慧茹拽着丁明的手突然一下松弛了开去。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了丁明的怀里。

    “晓薇!晓薇!你怎么了,醒醒呀!”丁明一时间慌了手脚,双拐被他扔在一边,腾出手来接住了许慧茹的身体,不过他的双腿支持不住,随着许慧茹的晕厥,一起摔在了地上。

    一柄手术刀,镫亮镫亮地摆在手术盘里。

    许慧茹隔着玻璃,看见一双戴着橡皮手套的手拿起了那柄刀,向着平躺在手术台上的丁薇刺了过去。她想叫,却如鲠在喉,无论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术刀的光线闪过来,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反射性地眨了一下,再看时,刀上已多了鲜红刺目的一缕血。“啊…”她终于尖叫了出来,双手向前一伸,却仿佛被什么握住了似的。惊心动魄地吓出了一身冷汗的许慧茹终于睁开了眼睛,只见丁明坐在床沿,握住了她的手,默默地凝视着她。见她醒来,只用低低的声音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许慧茹伸出手想要喝水。她觉得嗓子又干又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丁明递了杯水给她,带着一副满脸疑问的表情又问:“刚才为什么一听孩子的事你就晕过去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话语中不禁流露出些许担忧和焦急。

    她扭过头去,不由得流下几滴眼泪:“丁明啊,我实在是对不起你…”“现在是说对不起的时候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她的表情,丁明扯了扯衣领,大声喝问道。女儿是他的命根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会拼上这条老命的!

    “没时间解释了,小薇可能会有危险,我必须马上回去救她!”许慧茹一把掀开被褥,下了床,没走几步,便觉得气短胸闷。她闭上眼睛大口的喘着气,终于硬撑着走出了门去。

    丁明像被雷电劈过一样愣在当场。他沉着脸,咬咬牙撑起拐杖,从锁着的柜子里掏出一张存折,跟在许慧茹的身后,大声呼喊着她原来的名字:“晓薇,你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儿去!”

    许慧茹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附近有没有电话,我要先打个电话。”

    “有,跟我来吧。”丁明急匆匆地领着她往自己的小亭子走去。似乎知道这事情十万火急,他的双拐发疯似的交替前行着,却一个不小心将两只拐杖架在了一块儿,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许慧茹忙扶他起来,蹙着眉说:“你别摔着,也许她还没这么快动手。”

    丁明并不吭声,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许慧茹扶着他的一只臂膀,心里又觉得安慰又觉得自责。自责有十万万万,安慰只是一个小指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和丁明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而这一天又如此的戏剧化,让她得到一个喜讯的同时,也要面临着一场悲剧。

    她看着丁明鬓旁的白发,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如果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的罪孽这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

    电话虽然是找到了,可是她按电话的手仍在颤抖着。拨号的时候紧张,拨完号之后又觉得要经历漫长的等待,好容易有人接听,许慧茹终于按捺不住紧张的情绪,切切地问:“任萍大夫在不在?”对方告诉她说任医生正在手术,许慧茹握着话筒的手滑开了。话筒被电话线拉扯在半空中,像她此时的心一样,上不上,下不下,极端难受。她看了丁明一眼,很无奈地垂下了眼睑。“冷。”她低声说了一个字,开始浑身战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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