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大的短篇集_花好月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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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好月圆 (第1/6页)

    花好月圆

    “花好月圆”这四个字真是俗,我和爸爸说过一次,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小孩子懂得什么?”我不是小孩子,我今年七岁,已经念二年级,可是他完全不尊重我。

    每天放了学,我照例到“花好月圆”四楼他的办公室去,或者做作业,或者做完作业吃东西,或者吃完东西睡觉。

    人家开夜总会不是叫“帝都”就是叫“豪门”只有他开夜总会叫“花好月圆”真是俗气得要命,我每次一看到夜色中闪烁的四个霓虹灯大字就皱眉。但“花好月圆”永远生意兴隆,天一黑下来,门前的泊车坪上一部车挨着一部车,保安拿红绸套子遮上车牌——别的夜总会最怕电视台来曝光,虽然爸爸不怕,可这样的功夫还是要照做的。爸爸说:“做人切忌太招摇。”

    我年纪虽然小,也懂得这种话叫至理名言。

    快八点钟,红牌阿姑们都来上班了,外头的街灯光璀璨,霓虹像是水里倒影,一条条姹紫嫣红,颜色直映到人眉毛底去。夜总会里渐渐热闹起来,到处可以听到女人轻轻的笑声,酒香烟香脂粉香,空气里弥漫着神秘的芬芳。我到餐厅吃了东西上来,在走廊里遇见姬娜,她捏我的脸,叫我“小帅哥”我顶讨厌人家吃我豆腐,哪怕是美女也不行。姬娜笑得又媚又嗲,她的眼影描成紫色,一双眼睛黑油油真像一只猫,她对身边的阿颖说:“你看,小帅哥多酷,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阿颖也笑:“像大哥。”

    真奇怪,她们都叫爸爸做大哥,没人叫他老板,他也不喜欢。难得他和大家一块儿宵夜,莺莺燕燕一片笑语如珠,争先恐后:“大哥。”

    我也喜欢“大哥”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温暧的,像是抱着一只猫,听它打呼噜。

    爸爸不温暖,他的手永远是冷的,我还小的时候,尝试踮起脚去够他的手,够不着,永远都够不着——有次他在沙发上睡着,我终于够着了,可他的手冷冰得像冬天里的窗子,呵口气都能凝成霜花,我忙不迭只好放开。

    我一年之内换了六个保姆,个个都被我气得哭走,最后爸爸买给我一只猫,我喜欢得不得了,就顾不上和保姆捣乱了。我最喜欢抱着猫睡觉,温暧,柔和。半夜醒来看见它炯炯的眼睛,像两颗宝石,那样清醒,叫人安心。

    有次我的同学汪子君问我:“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你家的保姆。”我很老实的答:“她们又不是美女,为什么要喜欢她们?”汪子君呆了好半晌,才又惊又羡的望着我。同样是七岁的男孩,他绝说出不这样的话来,他佩服我。其实我是跟爸爸学来,有回听见他对欧阳说:“女人色相是最要紧的。”色相就是外貌,我懂得。

    他不知换过多少女朋友,个个漂亮得不得了,像他现在的女朋友,大眼睛长头发,皮肤雪白,一笑不知道有多像神仙jiejie刘亦菲。可他照样不喜欢她,很少有女人能讨爸爸欢心,他太难侍候,跟他呆在一起辛苦得要命。

    我没得选,因为我是他儿子。

    有一段日子我甚至怀疑爸爸是不是喜欢欧阳,因为他们两个都太不将女人放在心上。他让我叫他欧阳叔叔,但我只叫他欧阳。他是爸爸最亲近的人,爸爸不在的时候,生意的事全是他在照料,爸爸在的时候,生意的事大半还是他上下打点。

    爸爸的生意做得很大,他不止有这间“花好月圆”夜总会,他还有三四家娱乐城,好多间迪吧,另外照应着数不清的场子。听说他还开着赌场,传说在那些神秘的地方,有二十一点,轮盘,,吃角机…当然这只是传说,反正我没见过。

    人家问我爸爸是做什么的,我总是很轻松的答:“他是生意人。”

    对方若是不识趣,再追问一句:“是什么生意?”

    我就答:“房地产。”

    我没有撒谎,我知道他真的有和人合股炒地皮,本城有名的几个楼盘,都有他的股份。

    我不能说:“他是黑社会。”

    事实上,也没有所谓黑社会。爸爸说:“世上哪有那样分明的黑与白。”

    是真的,因为他与好几位穿警服的大官最要好,他们老在一块儿吃饭喝酒打麻将,爸爸并不会故意输给他们钱,他们是真朋友,互相照应。他称他们为“官方”有时“官方”也不得不借助他的影响,去办一些事情。比如要召开什么重要的会议“官方”就会事先和爸爸及几位叔伯打过招呼,这城市就会突然安静几天,大街上连小偷都会明显减少。

    在这个城市里,爸爸的影响力很大,可并不是大家想像的那样,身上随时带枪,进出跟着六七个保镖,一言不和就有半条街的人拿着西瓜刀乱砍…那是港版电影,不是事实。

    事实是对我而言,他只是爸爸。

    不合格的爸爸,但他供我穿衣吃饭,让我好好念书。

    好好念书——你一定认为我爸爸早些年是街头小混混,西瓜大的字不识几个——很遗憾,我上次在家无意间从箱底翻出他的毕业证。国内颇有名的大学,十几年前他学的专业是“流体力学”那个“流”字我不认识,翻过字典才知道。

    这四个字很拗口,不知是学了些什么。

    毕业证上的爸爸的一寸登记照,黑白色,年轻,有一双炯炯的眼睛,黑得像最浓最深的夜色。他的眉头浓而密,像是峰棱一样分明。和他现在不大一样,现在他的眼睛依旧黑得像夜,但那里面偶然闪过摄人的光芒,常常会吓得人瑟瑟发抖。现在他眉心里总有个“川”字,他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真够老了,虽然我私心认为他老得仍旧好看。

    欧阳听我说爸爸老了,他敲我的头,说:“大哥才三十五岁,哪里老了?”他上下打量我,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连你这个小鬼都七岁了,我们真的是老了。想当年…”

    我讨厌欧阳叫我小鬼,正如我讨厌那些红牌阿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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