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中短篇作品_一颗未出膛的枪弹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一颗未出膛的枪弹 (第2/3页)

日,他们几个马夫和几个特务员跟着几个首长在一个山凹子里躲飞机,他藏在一个小洞里,倾听着不断的炸弹的爆炸,他回忆到他所遭遇的许多次危险。后来,安静了,他从洞中爬了出来,然而只剩他一人了。他大声的叫过,他向着他以为对的路上狂奔,却始终没遇到一个人;孤独的窜走了一个下午,夜晚冷得睡不着,第二天,又走到黄昏,才遁着老太婆。他的运气是好的,这村子上人人都喜欢他,优待他,大概都在猜他是掉了队的红军,却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但运气又太坏了,为什么他们走了,他会不知道呢?他要回去,他在那里过惯了,只有那一种生活才能养活他,他苦苦的想着他们回来了,或是他能找到另外几个掉队的人。晚上他又去汲水,也没有一点消息。广漠的原野上,他凝视着,似乎有声音传来,是熟悉的那点名的号声吧。隔壁窑里那个后生,有两个活泼的黑眼和一张大嘴,几次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唱歌。

    他起始就觉得有一种想跟他亲热的欲望,后来才看出他长得很象他们的军长。他只看到过军长几次,有一次是在行军的路上,军长休息在那里,他牵马走过去吃水。军长笑着问过他:“你这个小马夫是什么地方人?怎样来当红军的?”他记得他的答复是:“你怎样来当红军的,我也就是那样。”军长更笑了:“我问你,为什么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他又听到军长低声的对他旁边坐的人说:“要好好教育,这些小鬼都不错呢。”那时他几乎跳了起来,望着军长的诚恳的脸,只想扑过去。从那时他就更爱他。现在这后生却长得跟军长一个样,这就更使他想着那些走远了去的人群。

    有人送了包谷做的馍来,还有人送来了一碗酸菜。一双羊毛袜子也穿在脚上了。一顶破毡帽也盖在头上。他的有着红五星的帽子仍揣在怀里,不敢拿出来。大家都高兴的来盘问着,都显着一个愿望,愿望他能说出一点真情的话,那些关于红军的情形。“红军好嘛!今年春上咱哥哥到过苏区的,说那里的日子过得好,红军都帮忙老百姓耕田咧!”

    “你这么一个娃娃,也当红军,你娘你老子知道么?”

    “同志!是不是?大家都管着这么叫的。同志!你放心,尽管说吧,咱都是一家人!”天真的、热情的笑浮上了孩子的脸。象这样的从老百姓那里送来的言语和颜色,他是常常受到的,不过没有想到一个人孤独的留在村上却来得更亲热。他暂时忘去了忧愁,他一连串解释着红军是一个什么军队,重复着他从小组会上或是演讲里面学得的一些话,熟练的背着许多术语。

    “红军是革命的军队,是为着大多数工人农民谋利益的我们红军当前的任务,就是为解放中华民族而奋斗,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因为日本快要灭亡中国了,一切不愿做亡国奴的人都要参加红军去打日本”

    他看见那些围着他的脸,都兴奋的望着他,露出无限的羡慕;他就更高兴。老太婆也扁着嘴笑说道:

    “咱一看就看出了这娃娃不是咱们这里的人,你们看他那张嘴多么灵呀!”

    他接着就述说一些打仗的经验,他并不夸张,而事实却被他描写得使人难信,他只好又补充着:

    “那因为我们有教育,别的士兵是为了两块钱一月的饷,而我们是为了阶级和国家的利益,红军没有一个怕死的;谁肯为了两块钱不要命呢?”

    他又唱了许多歌给他们听,小孩子们都跟着学。妇女们抹着额前的留海,露出白的牙齿笑。但到了晚上,人都走空了时,他却沉默了。他又想起了队伍,想起了他喂过的马,而且有一丝恐怖,万一这里的人,有谁走了水,他将怎样呢?

    老太婆似乎窥出了他的心事,便把他按在炕上被子里,狡猾的笑道:“如果有什么坏人来了,你不好装病就这么躺下么?放一百二十个心,这里全是好人!”

    村子上的人,也这么安慰他:“红军又会来的,那时你就可以回去,我们大家都跟你去,好不好呢?”

    “我是瓦窑堡人!”这句话总还是时时流露在一些亲昵的嘲笑中,他也就只好回以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有一夜跟着狂乱的狗吠声中,院子里响起了庞杂的声音,马夹在里面嘶叫,人的脚步声和喊声一齐涌了进来,分不清有多少人马,登时沸腾了死似的这孤零的小村。

    “蹲下去,不要响,让我先去看看。”老婆子按着身旁的孩子,站起身往窑门走去。

    烧着火的孩子,心在剧烈的跳:“难道真的自己人来了么?”他坐到地下去,将头靠着壁,屏住气听着外边。

    “碰!”窑门却在枪托的猛推之中打开了,淡淡的一点天光照出一群杂乱的人影。

    “妈啦巴子”冲进来的人把老太婆撞到地上。“什么狗入的拦路”他一边骂,一边走到灶边来了。“哼,锅里预备着咱老子们的晚饭吧。”

    孩子从暗处悄悄看了他一下,他认得那帽子的样子,那帽徽是不同的。他更紧缩了他的心,恨不得这墙壁会陷进去,或是他生了翅膀,飞开了去,不管是什么地方都好,只要离开了这新来的人群。

    跟着又进来了几个,隔壁窑里边,有孩子们哭到院子里去了。

    发抖的老太婆挣着爬了起来,摇摆着头,走到灶前孩子身旁,痉挛的摸索着。无光的老眼,巡回着那些陌生的人,一句话也不敢响。

    粮食篓子翻倒了,有人捉了两只鸡进来,院子里仍奔跑着一些脚步。是妇女的声音吧:“不得好死的”

    “鬼老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