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4:阳谋舂秋_第四节岁首突拜相亲疏尽释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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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岁首突拜相亲疏尽释怀 (第4/4页)

不禁哈哈大笑:“说得好!乘人之危而救人!好!老爹,你我为夫人干一爵!”西门老总事呵呵笑着干了,一掷爵慨然拍案:“老朽憋闷太久,今日恕我直言:夫人非但国色,更是聪慧良善;先生但能断去昔日残情之根,不使死灰复燃,先生今生无量矣!”“老爹啊老爹!”吕不韦哈哈大笑“你可是杞人忧天也!我吕不韦有昔日残情么?纵有,又能如何?时移也,势易也,昔日之人,今日非人也!”陈渲却咯咯笑了:“今日非人算甚来?越是身贵,越是心空,不晓得了?”吕不韦越发地乐不可支:“好好好,左右都要打我个残情未了也!便是未了,吕不韦还是吕不韦,夫人还是夫人,老爹还是老爹,谁奈我心何!”

    “噫!天晴了?”三人大笑正酣,吕不韦却突然望着窗外愣怔了。

    蔡泽正在后园茅亭下抱着一只葫芦饮酒。他实在不堪烘烘燎炉在四面帐帏的厅堂酿出的那种暖热,独自伫立山顶茅亭,冰雪便在咫尺之外,凛冽的风夹着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竟还是燥热得一脸汗水,瞀乱得不知所以。

    “禀报纲成君:新任丞相吕不韦求见。”

    “谁?你说是谁?”

    “新任丞相吕不韦。”

    “不见!”蔡泽猛然大嚷“甚个丞相!jianian商!”

    “不见我我却如何领骂?”便闻山腰小径一阵笑声,一身麻布棉袍的吕不韦双手抱着一只木箱喘吁吁走了上来,老仆连忙过来接手,吕不韦却臂膊一推“别来,有人在气头,当心挨罚。”说着便径自将木箱放到茅亭下的大石案上长吁了一声“就风下酒,纲成君功夫见长也!”蔡泽板着脸冷冰冰一句:“自是没有你那般功夫!”吕不韦也不理睬,只将木箱打开,搬出了一只亮闪闪的铜匣,再搬出了一只红幽幽的酒桶,慨然一笑道:“秦人谚云,有理不打上门客。纲成君要骂我便听!只是左右得饮了这桶酒也!”蔡泽没好气道:“一桶酒算甚?喝便喝!怕你吕不韦不成!家老摆酒!”吕不韦哈哈大笑,看着老仆将酒rou铺排停当,便举起一只大陶碗看也不看蔡泽便咕咚咚饮干,搁下碗喟然一叹:“老哥哥心里憋气,就痛痛快快骂一顿何妨!这丞相,吕不韦看得鸟淡也!”

    良久默然,蔡泽突然呷呷厉声:“吕不韦!老夫有无治国之才!”

    “计然大才,举世公认。”吕不韦淡淡一笑。

    “老夫谋国可有失当!”

    “所谋皆当,谋无不中。”

    “老夫有无荒疏怠惰!”

    “孜孜勤政,躬cao国事。”

    “着啊!”蔡泽猛拍石案慷慨愤激“为何你能做丞相!老夫便不能!蒙骜与老夫故交,为何却死力举荐于你!连驷车庶长老嬴贲一班老匹夫也跟着鼓噪!你敢说不是周旋买通!老夫何错,遭你等如此作践!”

    “老哥哥当真大才,骂辞也是耸人听闻也!”

    “笑甚!有理便说!”

    吕不韦肃然拱手:“纲成君学究天人,不韦一事请教。”

    “嘿嘿,不敢当!”蔡泽一双通红的眼睛亮闪闪盯着了吕不韦。

    “计然派鼻祖范蠡,与文仲相比,何者更有才气?”

    “自是陶朱公范蠡更有才气!”蔡泽不假思索,其势不容辩驳。

    “然则,何以文仲做了丞相?范蠡却终是谋臣之职?勾践用人不当么?”

    “错也!”蔡泽素来争强好胜,虽是负气不及深思,依旧是昂昂不容辩驳“足下莫要忘记:陶朱公范蠡原无久政之心,明智全身,与丞相之才无甚干系!”

    “如此说来,范蠡若有久政之心,则可代文仲为相了?”

    “范蠡之志,不在丞相!”蔡泽辞势已见滞涩。

    “其志若在丞相,又当如何?”吕不韦却是盯住不放。

    蔡泽没好气道:“有话便说!老夫无得闲心!”

    “纲成君有容人之量,不韦便直言不讳了。”吕不韦脸上挂着笑容,语气却是端严坦诚“范蠡文仲者,两种不同大才也!惟其如此,两人既不能相互替代,亦不能相互换位。范蠡之才在谋划。文仲之才在任事。谋划与任事,乃大有区别之两种才能也!谋划之才贵在奇变,料人之不能料,测人之未可测,慧眼卓识而叛逆常规,方得有奇略长策。任事之才则贵在平实,不弃琐细,不厌繁剧,不羡奇诡,不越常理,方能圆通处事,化解纠葛,使上下同心而成事。如此区别,纲成君以为然否?”

    “聒噪!老夫只吃酒!”蔡泽猛然大饮了一碗。

    “好!老哥哥只管干!”吕不韦慨然拍案“设使那般才华高扬、特立独行、胸罗天地玄机之谋划策士,都去做丞相郡守抑或司职大臣,日理万机而不能神游八荒,琐事扰心而不能催生光华,磐磐大才却做了碌碌之吏,毁人也?成人也?此所以苏秦张仪各任丞相而后有败笔,范蠡孙膑从未任相而光采烁烁之理也!同理,设使那般任事之才去做谋划策士,以惯常事理揣摩天下,世间岂有奇变谋略哉!若文仲做范蠡,必是捉襟见肘事倍功半也。此所以越王勾践以文仲为相,以范蠡为谋之理也!若说范蠡没有治国之才,计然七策堪称经典!若说范蠡有治国之才,却从未涉足理民治国之事务。譬如纲成君者,任相年余便被昭襄王迁相封君,从此始终未能独领开府丞相,期间因由,果是昭襄王、孝文王不善任人乎?纵然两王不善任人,一班老臣也颟顸得无视君之大才么?果真如此,纲成君始终高爵封君而未得贬黜,岂非咄咄怪事也!”

    “照你说,老夫倒成混眼狗子也!”

    “话虽丑,却也是老哥哥一面镜子!”吕不韦哈哈大笑又是喟然一叹“纲成君自感步步维艰,老兄弟看来,根由却在不知己。知己若非难事,兵法何以将‘知己知彼’并列之?上君下臣以至国人,都将纲成君做谋略之士期之待之,惟其如此,君之偏颇,君之瑕疵,君之不耐琐细,人皆谅之也。然老哥哥却偏偏将自己做丞相之才,便有愤懑,便有偏行,便有奔走,以致几乎失节…”

    默然良久,蔡泽长长一叹:“事已至此,老夫何言也!”转而呷呷一笑“你甚都知道,却来聒噪,等不得老夫自己离开秦国么?”

    “纲成君差矣!”吕不韦慨然拱手“不韦知老哥哥定有离秦之心,故而专来挽留,期盼你我精诚携手,互为补正,同理秦政,共图大业!”

    “老夫还能做事?”

    “能做事!”

    “引咎不去,老夫岂非厚颜?”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好!”蔡泽一拍石案呷呷大笑“与老兄弟共事痛快,老夫原也舍不得离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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