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作品精选_青春如歌的正午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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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如歌的正午 (第8/14页)

呢,你这个狗娘养的,你这个喝人血的小鬼!”马子元的老婆见自己的男人气息奄奄,围观者又不上来拉架,知道自家人缘不好,自己无能为力,不能吃眼前亏,就返身从后屋取来一百块钱,举着钱对李三章说:“给你那八十块钱,留着买药去吧!你现在立马找给我二十块,然后你就拿上这张钱滚蛋!”李三章灵巧地蹦下炕,眼疾手快地抢过那张钱,说:“我和陈生来往的路费就包括在二十块钱里了,还找给你个屁!”说着吆喝陈生罢手。陈生还沉浸在让自己睡小母羊的情节中,所以起身时又使劲踢了马子元几脚,咒他:“下回耍钱让你输,输得你连条裤衩都穿不起,小母羊都不让你睡!”他们带着一种功成名就的自豪感威风八面地走出马家。围观者一哄而散。陈生和李三章疾步走上公路,当他们路过小卖店的时候,陈生突然撞见陆家的女人敞着怀提着一瓶酱油从里面出来。她看见陈生,从嘴角挤了一个笑,然后用闲着的那只手扣了一下衣襟。陈生觉得她没有把头发梳好,乱蓬蓬的。而且她瘦了很多,眼皮耷拉着,不知那满身的热气都去哪儿了。陈生愣了一下,李三章就揪着他的衣袖说:“快走,别在这停了。”他们按照预先计划好的徒步从苦艾村朝滩头村走去。这两个村子相距二十里,他们要赶到那里去吃午饭,然后从那里搭车回家。由于临近正午,太阳照得很厉害,陈生头晕眼花、口干舌燥,他便想着碰到小河沟要下去喝点水。李三章捏着那张钱,把它甩得哗啦哗啦响。他打着口哨对陈生说:“哼,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他再挺一会就会尿裤子了。”陈生却不搭话,他看见陆家女人陡然瘦成这副样子,心中有些伤感。他还记得陆家女人抽身离去的那个夜晚,他无限陶醉地躺在仓棚的地上,看着饱满的月光从门的缝隙一根根探进来的情景。它们斜着身子,通身雪白,就像琴弦一样,仿佛随便一只手抚上去都会奏出温柔的琴声。飞蛾的飞翔声总是由强而弱,陈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他就那样睁着眼睛,看着月光被阳光所取代,然后他穿上衣服离开苦艾村。由于他用那一百元钱换来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他的白昼就捉襟见肘地清贫。他无钱买全票回家,只好用手中的几元钱坐到一个叫乐古的村子,然后在那里乞讨般地挨门挨户地要求打零工挣钱,有个人家挖菜窖用了他,使他得以顺利返回小镇。

    李三章见陈生闷闷不乐,就说:“中午咱俩去喝狗rou汤,我一碗,你两碗!你今天劳苦功高!”陈生仍不搭话,他茫然地望着路边的田野,田野是绿的,没有白亮的水光闪烁,他觉得嗓子要干得冒烟了。

    “你要是嫌两碗不够,就给你三碗!我豁出去了,谁让你这么仗义呢,真是够交情。”李三章满嘴溅着唾沫星子说。

    陈生只顾往前走,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李三章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说:“陈生,你怎么了?你不要担心那个混帐马子元,你没把他打坏,他死不了,再说就是真把他打死,你都用不着偿命,算他活该倒霉!”这时从他们后方突突突地驶来一辆手扶拖拉机。是个穿黄背心的豁牙中年男人驾驶的,他拉了一车的鸡。李三章回头一看,见是苦艾村的张还山,就喜出望外地叫了一声:“哎———”张还山把车刹住,说:“你们把人给揍了,就这么悄没声地跑了?”李三章笑嘻嘻地说:“不跑还等着他给做俩菜喝两盅?”说着一骗腿跨上车,屁股搭着车厢的铁护栏,而脚则伸向鸡群。那些鸡统统被别着翅膀,团团地挤在一起。李三章的脚侵占了它们的落足之地,于是就咯咯咯地叫起来,那些红冠子也竖了起来,就像花朵一样。

    “把我们捎到滩头村吧。”李三章对张还山说着,然后招手唤陈生上车。陈生默默地走过来上了车,他把脚伸向鸡群后,照例招惹来一片不满的咯咯咯的叫声。

    张还山说:“你们去滩头吃午饭?”“喝狗rou汤!”李三章眉飞色舞地说“那个姓朴的朝鲜人家的狗rou汤味道真是鲜,吃了这回想下回!”张还山一踩油门,手扶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叫着上路了。李三章知道张还山这是进城卖鸡。这些鸡都是家养的土鸡,正处于生蛋的时节,但鸡蛋的价钱远远没有土鸡的价钱高,所以这些鸡往往是在青春年少、生育正旺的年龄就被卖掉。它们无一例外面临着挨宰的命运。陈生一手把着护栏,一手则怜爱地去抚弄在他腿间摇曳着的鸡冠。李三章见陈生这副哀怜之极的模样,便觉得陈生的心眼实在是好,午间一定要好好犒劳他。如果他还想吃羊rou烩面,他也一定为他叫上一碗。

    陈生和李三章被甩在滩头村的时候两脚沾满了鸡屎,这使他们走着土路却有要滑倒的感觉。后来他们在一处建筑工地的沙堆前把鸡屎蹭掉,然后去茶摊喝茶。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是远近闻名的拥军模范。她的茶摊干净整洁,价钱也便宜,一毛钱能喝一海碗。陈生喝了茶后觉得头不那么混沌了,但街上的一切景致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他也没有吃饭的欲望,虽然说太阳已到中天,仅有的几家餐馆都传来炒菜的声音和气味,陈生也不为所动。茶摊的老婆子认得李三章,她和李三章唠着家常,然后问陈生是谁。李三章就说:“陈生你也不知道哇?他就是那年冬天进城告运动会状的那个!”老婆子“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摇着头说:“我看他挺实在的一个人,不像是告那种状的!”接着,她就苦口婆心地对陈生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那点觉悟都没有?那运动会是多大的事啊,全国人民都支持,你怎么就想不通?我跟你说我拥军拥了一辈子,只要是政府号召的事,咱就得积极响应,你说是不是?”陈生用散漫的目光觑了一眼老婆子,然后吞吞吐吐地说:“你拥完军,他们吃你的奶么?”老婆子耳聪目明,一听此话气得拿起茶碗就要往陈生身上砸,口中骂道:“孽障!”李三章连忙上前夺下茶碗,然后贴着老婆子的耳朵轻声说:“他现在魔症了,他的话你气不得。”老婆子这才将信将疑地住了手,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捶着胸给自己顺气。

    李三章怕陈生再出言不逊,连忙领他去朴纪顺的狗rou馆喝汤。陈生只喝了一碗,把另一碗推给李三章。李三章喝得满脸流汗,他说:“我一碗够了,先尽着你喝,你若实在喝不动,我再帮你。”陈生说:“我喝不动了。”李三章问:“你今天怎么了?”陈生叹了一口气,说:“老陆家的女人怎么瘦成那个样子了?”李三章就笑了,说:“你原来惦着她啊。我告诉你,她的zigong长了瘤子,一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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