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肌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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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1/4页)

    第一章

    “我第一次觉得事情奇怪时只有三岁。

    “爸妈、哥哥与我到海滩散步,我找到一只大海星,mama同我说:‘小英,看完了把它放回海滩,它家人等它回家呢。’

    “我看到冰淇淋小贩,我走近。

    “有一家人已经在那里,他们也有一个小女孩,那小孩对我说‘你好吗’,我知道她表示善意,我朝他们笑。

    “小女孩过来拉我的手。

    “mama这时叫:‘小英,别走远。’

    “我转过头去,‘mama,mama。’

    “不料那家人大大惊异,他们看向我mama,又看看我:‘那是你mama?’

    “忽然,他们像是自觉失言,尴尬地走开。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看到我mama,有那样的反应?

    “mama叫林茜安德信,雪白的肌肤,碧蓝双眼,金发,在电视台工作。

    “她在沙拉罗伦斯女子大学毕业,读新闻及政治系,家族在一百年前自爱尔兰移民到多伦多。

    “外公姓奥都,经营小小咖啡店,渐渐扩充成为一间著名餐馆,叫做‘爱尔兰眼睛’,客似云来,许多明星艺人政客都是常客。

    “外公对我与哥哥十分钟爱。”

    小英问哥哥小扬:“怎么样,开头还过得去吗?”

    小扬笑笑:“若你还在十一班,我会给你甲。”

    “真气馁。”

    “你还紧记着小学老信居臣太太所说:文章开头需有特殊吸引力,叫读者追着看?”

    小英点头。

    “那真是过时的写作方式。”

    英不服气“双城记第一句是‘这是最好时刻,这是最坏时刻’,异乡人第一句是‘母亲今日辞世,或者是昨日’,都采取这种写法。”

    “他们是一级作家。”

    英笑了。

    “别理我,别听我,做一个写作人,第一步路就是寂寞的,别管别人说什么。”

    “扬,你第一次觉得事情奇怪是什么时候?”

    “三岁。”

    “同我一样。”

    “我不比你笨啊。”他笑。

    “你从来没与我讲起是怎么一回事。”

    “三岁,上学前幼儿班…”

    “是,一切烦恼从那时开始,一与人接触,就会有摩擦。”

    “一个白人男孩骂我:‘那是你mama?你倒想,你倒想有一个雪白mama!’”

    小英恻然,紧紧抱住扮哥手臂。

    “我的皮肤比你更深色,我受到歧视,比你更多。”

    “三岁到六岁是最难受的几年。”

    “是,一过八九岁,孩子们也学会虚伪,知道当面奚落看低人家是自贬身价行为,所以都把真实感受掩饰得很好。”

    小英微笑“我在那时开始,在公众场所,不再大声叫mama。”

    “我也是。”

    “狡猾的小兄妹。”

    “后来就觉得爸妈真伟大。”

    小扬取饼钥匙“不与你说了,我有约会。”

    “玩得高兴点,早些回家,莫喝酒,小心驾车。”

    “你比mama啰嗦。”

    mama出差到英国去了,做一个特辑,访问英国一般市民,看他们对英政府刻意亲美作风的意见。

    林茜安德信在行内已是皇后级人物。

    英到国家电视台参观过,由衷崇敬母亲,只见一大班工作人员跟在她身边打理服装化妆,她一边看新闻稿一边坐下,最后助手喊:“三、二、林茜”mama抬起头来,艳光四射,眼睛如蓝宝石般湛出晶光,微带笑容,读出当日头条。

    比起mama,小英自觉又黄又瘦,真不像mama的女儿。

    mama不是生母。

    她与哥哥是安德信家庭的领养儿。

    这解释了一般人看到黄皮肤小孩唤白人mama时的讶异神情。

    mama生活圈子里全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拥有异常的智慧涵养,也拥有平常人不一样的机心,深沉阴暗。

    他们对不相干的事才不会轻易表示意见,看到安德信兄妹,一直亲切招呼问候。

    普通人就比较率直。

    嘴巴不说,眉毛也扬起,打着一个大大问号。

    有些会喃喃自语:“伟大,真伟大。”

    英幼时统共不知道特别,她一心以为白mama生黄女儿,或是白爸爸养黑小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一窝兔子,有白有黄有斑点,林林总总颜色,却仍是一家人。

    到了十岁八岁,才明白过来,人类血统十分奇妙,根据遗传因子,白妈白爸不能生黄皮肤女儿。

    约六七岁时英最羡慕雪白肌肤,时时用mama的粉搽白面孔,又用黄色毛线结成辫子戴在头上,闹了一年,母亲并不阻止,让她自由成长。

    到了十二三岁,升上中学,这种烦恼自然消失,她把乌黑长发的尾梢染成鲜红,比金发更加夺目,她开始接受自己,接受肤色,接受领养儿身份。

    林茜那时已经走红,时时出差,每周工作百余小时,顾得了事业顾不了家庭,她与彼得安德信协议离婚。

    小英听到消息哭出声来。

    小扬的脸色也好不了多少。

    “对不起,孩子们,这不表示父母不爱你们,你仍是我们至爱,我俩仍然会同从前一般爱护珍惜你们,只是,我们决定分开生活。”

    语气平静和气,友谊分手。

    那番话并非外交辞令,他俩说得出做得到,仍然尽心尽意照顾一对子女。

    英与扬功课有问题,彼得安德信曾经告假一星期在家亲自教他们微积分。

    他也是忙人,他打理一家证券公司。

    可是学校要见家长,他俩必定出席:运动会、开放日、音乐节…林茜好几次特地自外地乘飞机赶回来参予,从不食言。

    家里有保母璜妮达,煮得一手好墨西哥菜,司机是印裔的赫辛,安德信家如联合国。

    英的周记总叫老师惊喜,一次她写赫辛的家乡孟买水灾,她帮他筹款救灾,老师叫她在课室里大声读出原文。

    英当时说:“多难为情,我出了一身汗。”

    英的童年及少年生活舒适富裕,备受父母钟爱,应当是一名快乐儿童。

    但同时又充满矛盾不安,时时需要克服歧视与不公平待遇。

    她自觉不普通。

    与小扬一样,他俩早熟,从来不问多余问题。

    许多华裔同学皮肤白皙,可是小英肤色略深,带一种蜜糖颜色,又像在阳光中沐浴整个下午,金光闪闪,十分亮丽。

    英是外国人口中所谓神秘美人:细长大眼,尖下巴,嘴唇微肿,黑发披肩,只不过她不穿旗袍不穿沙笼,她穿白衬衫卡其裤。

    电话响,英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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