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子是圆的_生活边缘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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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边缘中 (第1/3页)

    生活边缘(中)

    第二天一早小苏推醒了夏末。夏末的眼睛睁得很涩。夏末注意到小苏用心打扮过了,头发齐齐整整归拢在脑后,扎成了马尾,甚至眼影与口红也抹上了。夏末用肘部支起上身,眯着眼问:"干吗?你这是干吗?"小苏穿着裙子,正往牛仔包里塞仿Fun牌牛仔裤。小苏说:"出去。"

    "哪儿?"

    "医院。"

    "上医院干吗?"

    "你说干吗?"

    "总要先查一查,"夏末掀开毛巾被,大着嗓子说,"还没到时候呢!"

    小苏瞥一眼夏末的裤子,被兜里一张低面值纸币正翘着一只烂角。"歇一天是一天,"小苏说,"还是早点做了好。"

    夏末低着头不语,拿眼睛四处找烟,只在地上找到几只过滤嘴。"我给我爸去封信,"夏末说,"先叫他寄点钱来。"

    小苏坐到夏末身边,拿过他的手捂在腹部,说:"你已经是做爸爸的人了。"

    夏末把小苏送到苹果色甬道口。小个子护士的下巴傲岸威严,它挡住夏末,示意他看墙拐角的字条。字条是从复印机里吐出来的,印了四个电脑魏碑:男宾止步!魏碑的撇捺很硬,和小护士的下巴一样来不得还价。夏末止住脚,小苏的指头从他的掌心一根一根滑走。小苏转身的过程中眼睛里是那种无助眼神。夏末看见了她的害怕。

    小苏的身影刚刚消失夏末就掏出了香烟。点上之后夏末猛吸了一大口。身后有人拍了他一巴掌。是一个中年妇女。妇女说:"熄掉。两块。"

    小苏看不见医生与护士的脸。它们深藏在巨大的白色口罩后面。所有的器皿与工具都是不锈钢质地的,笼罩了白亮的光,散出一股化学液体的气味,甚至医生与护士的眼珠也都是不锈钢的,笼罩了白亮的光,散发出化学液体的气味。小苏的自信心在妇科医生面前漂浮在了水面,失去了原有的根本与稳固。她站在躺椅旁有点手足无措,不敢贸然动作。静止不动是惟一正确可行的姿态。她望着那些不锈钢器皿与工具,听见它们撞击,声音清冽冰凉,充满了理性精神与孤傲气质。

    医生的工作是绝对程式化的。她们了然自己的程式。她们认定到这里的女人同样了然她们的程式。医生看了看小苏的腰,用目光掀她的裙子。小苏犹豫了片刻,医生的目光硬了。小苏依照医生的命令做了,顺她的眼神坐到躺椅上。护士端着盘子过来,小苏看见盘子里放着消毒药水与消毒棉花。医生的眼珠左右各瞟了一回,小苏很听话地叉开腿,分别跷在了踩脚凳上。另一个护士端上了另一只盘子。医生伸手取了一只金属夹,又大又亮,形状古怪。小苏的身体一下就收紧了。医生拍一拍她大腿的内侧,小苏再一次放松了自己。她感觉到了不锈钢的冰凉,感觉到了不锈钢的孤傲气质。小苏侧过头,咬紧了下唇。那种阴冷坚硬的感觉爬进了她的rou体深处,在她rou体深处的某个地方向右边划了半个圆弧,再向左边划了半个圆弧。小苏猛然张大了嘴巴,没有出声。锐利的疼痛在她的身体内部发出嗖嗖冷光。小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晕厥,这是她惟一不能确定的事。护士给她送过来一样东西,杯口散着热气。小苏不知道是什么药,喘着气全喝了下去。喝完后她才明白过来,是红糖水。小苏给自己擦换过,从包里抽出仿Fun牌牛仔裤,慢慢套了上去。小苏走了两步,没找到体重。整个身体和自信心一起往上漂浮。

    小苏一个人走回甬道。她想扶住墙。迎面上来一个女孩,像个女高中生。小苏和女高中生打了个照面,女高中生的眼神像一只被捉住的小野兔。小苏决定做一回榜样。捋捋头发,挺起胸,弄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做得似乎过了,一脸的含英咀华。小苏迈开步伐,尽量走得沉稳些,但地面不肯配合,整个城市都在往下陷,道路与脚掌之间多了一段距离,多了一层虚。

    一拐角竟是漫天大雨。窗外尽是粗粗的雨丝。夏末正站在屋檐下面,对着檐雨失神。小苏走到他的身边,夏末居然没能收过神来。小苏没有停步,赌着气往雨中去。夏末的眼睛跟着小苏走出去四五步才聚光了。夏末慌忙脱下衬衫冲进雨中,在小苏的头顶充当一把雨伞。小苏的委屈和恼羞成怒在胸中无声翻涌。泪水往上冲,堵在眼眶里漂。她不肯停步,虚虚弱弱往大门口踉跄。夏末光着背脊淋在雨中,一路小跑一路小声呼唤:"小苏,小苏。"小苏走不动了,站在衬衫底下大口喘息,夏末的光背脊被她的眼泪弄得恍惚浮动。"狗东西,狗东西!"小苏突然尖声吼道,她用尽全力一巴掌抽在夏末的rou上,雨中响起了一声脆亮的巴掌声。"谁让你这样了?"她大声说。夏末的胸口堵得酸,一点一点往下碎,他一把抱住小苏,紧捂在胸前。小苏的双腿一起软了,泪水喷涌出来。她拽住夏末的臂膀,伤心无比地说:"谁让你这样了?"

    夏末推开家门,屋里泛了一地的水。北窗没有关,摞在墙角的书全被雨水淹死了,尸体皱巴巴地肿胀开来。要命的是那块画布,淋透了,和小苏一样刚做完人流,软沓沓地露出了极度疲态。夏末把小苏扶上床。小苏躺在床上,睁大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她的眼睛只有零摄氏度,看到哪里哪里就泛起一阵冰光。夏末站在画布面前,一种极不具体的愤怒在胸口上去下来。夏末忍了好半天,找不到发泄的借口。他以一声长叹给这次愤怒做了最后总结。夏末插上电热茶杯的插头,又把小苏的秽衣泡在绿塑料桶里,然后拿起拖把吸地上的水。夏末这么一忙碌屋子里又乱散了。生活中的每一样必需品都显得多余,他的手脚和这些生活必需品很快呈现出矛盾局面,不是它们挡住夏末,就是夏末打翻它们。小苏无力地说:"别弄了,你画吧。"夏末立住脚,只是对着画布发愣。夏末无奈地又叹一口气,小苏轻声说:"你怎么老是叹气,我怎么对不起你了?"夏末停了好几秒钟,最后说:"我给你买点滋补品来。"小苏说:"算了,我们还剩几个钱?——我躺两天就好了。"夏末点了根烟,突然歪着嘴笑了。"我们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夏末说,"我们坚持了社会主义。"第二天一早夏末就出去了。小苏躺在床上,身上的所有关节都有点凉。窗帘背面的阳光很有力,但小苏觉得自己的身体离夏季已经远去了,早早立了秋。小苏望着窗帘,这块窗帘对小苏来说意义重大,是她六月二十八日那天买的,离毕业还有两天。那天有极好的太阳,小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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