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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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3/3页)

  我对他说:

    “相公起个誓。”

    “起誓?”他脸色一变。

    “对我jiejie失志不渝。”

    “我的誓…在心中!”许仙一瞄素贞“不必起在神前。”

    “我信你就是。”素贞道。

    “既在心中,说与神知也就更好了,言为心声,说呀!”不遗余力地催促。

    “说呀!”我逼他。

    我坚决逼他,破釜沉舟,再无转国余地。我要倚靠神的力量。

    “不过几句话:若我许仙,对白素贞负心异志,情灭爱海,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就这样说。说呀!”我暗自变得歇斯底里。

    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嘴角挂了一丝嘲弄:“相公从前不是挺会起誓的吗?你不是爱说什么一生一世…”我逼令自己顽皮起来“再说一遍又有何难?”

    许仙道:“我…”

    “让我起誓吧!”素贞用世间最平和的语气说了“若我白素贞,有对不起相公的地方,叫我死无…”

    许仙顾不得紫金庵的人烟稠密,善男信女络绎来往,毕竟受惊了,他受着原始感动的鞭策,她竟对他这样的好!只得不甘后人地道:

    “娘子,我许仙,在神灵前起誓,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叫我…”

    “好啦算啦,观音罗汉都只顾得你俩,没工夫去听别人的了。”

    “小青,让我把这句说完,你住嘴!”许仙截止我打的圆场,他有意让我听着“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大局定矣。

    一切自何时开始,又如何开始?我的心怎忍追究?了断与开始其实都一般难。

    趁我还未沦落到素贞那地步…那势成骑虎,无以回头的地步,我就比她强!我承受得起,一时间又巨大起来。

    我竟有兴致给她锦上添花呢。

    取饼一个签筒,速与许仙。

    “相公,”我笑眯眯地说“来求枝签如何?看看你俩的美满结局。”

    许仙已经无心恋战.也许心中在厌恶我的殷勤。

    “不了,难道我们的结局,自己都不知道?”

    “来嘛,进了庙,人人都要求求签。”

    他随意地摇晃签筒,好应酬身畔两个女人。不一会,跌下一枝签,是第八枝。

    许仙当然不知道,第八枝是下下签。

    我夺过去,急急取签纸,扔下他在神前。还一边笑,一边说:

    “不准过来,待会由我给你俩解签。”

    这第八枝,原来是“鸠占鹊巢”签日:“鸣鸠争夺鹊巢居,宾主参差意不舒。满岭乔松萝葛附,且猜诗语是何如?”…我的心剧跳,怎么可以宣诸于口?

    仙机但道:“情海无舟,缘尽十八”

    一切自西湖情海小舟开始,缘尽十八?屈指算来,也有一年多光景。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当下妙手一挥,那签变了第十八枝。…呀不好,第十八技,也是下下,那是“杜鹃啼血,寒梦乍惊”又把它变了第甘八技,不过是中平,开首是“部油污阳月夜天,琵琶一曲动人怜…”

    终于便挑拣到一枝好签了,那是三十八,数变之下,三十八,才算是吉。我给许仙念道:

    “相公,你看你求得的上上签,那是‘渊明赏菊’呢。”

    素贞道:“拿来一看。”她笑了,细细地在丈夫耳畔私语:“归去来兮仕官闲,室堪容膝亦为安。南窗寄傲谈诗酒,倚仗徘徊饱看山。”

    “jiejie,”我装作为她高兴“这签语,可是地久天长?”

    “怎么知道呢?”她瞄了许仙一眼。

    她渐渐地,渐渐地,变成一个倚赖的妻。看不破我的小计。我紧绕着素贞的手,素贞紧绕着我的手,步出紫金庵。

    许仙表情阴晴不定。

    太阳下山了,如一次赫赫的死亡。远看是一座饱满圆胖的红坟,这坟埋葬了我一次荒唐的初恋。我用最大的代价来证明:一切都是骗局。

    我做错了什么?素贞做错了什么?谁骗了谁?

    难道许仙不发觉吗?

    情到浓时值转薄。

    太浓了,素贞对他的爱,近乎酒媚,把他窒息。睡得好不好?晚上吃什么菜?一碗热汤吹得稍凉才递过去,一件衣裳左量右度。素贞镇日问他,孩子取什么名儿?

    无论他触及她任何地方,讲任何一句好话,她都想流泪。失而复得,格外珍重,又不敢困为禁育…女人的难处。

    一入夏,不但食欲大减,且晚上也睡不好觉。郁郁地过了一天算一天。

    这是痊夏的毛病。

    谁知是因为夏天,抑或失意?

    万不能游手好闲下去。经历了一劫,一切又回复旧观,要一直地闲,一直地闲,待得他死了…无聊的漂泊的生涯。爱情的播弄。输家的自卑。我根本不愿意待在家中。

    只好循苏州人解决痊夏的礼俗,喝“七家茶”去。

    不知这风俗是否有效,但他们习惯了,大概亦有千百年。人们习惯很多事,懒得追讨因由,也不敢违背,基于不打算再想一些新鲜物事来演变成为习惯之故,便世代源远地遵循。他们竟相信情天是女朗补的、恨海是精卫填的。每人一生只能够爱一个人。…以上,便是中国人的习惯了。

    这天,我循例出门,向左邻右舍讨茶叶去。不少于七家的茶叶,混在一起,用去年准在门墙的“撑门炭”来烹茶喝,便可却暑去病。

    我一家一家地讨,去得越远越好。用一只瓷碗,盛着东取西撮、零星落索的茶叶。什么菜也有,混成一卷糊涂帐。

    情天是女娟补的,恨海是精卫填的。一生爱一个人是绝对的真理。

    “小青!”

    背后有人唤我。

    蓦然回首,那人是许仙。比起第一次,他老百,凡俗了,气短了。

    他尾随我沿门讨菜来?

    家家户户都向家家户户沿门讨茶。也许不算讨,到了最后,结果只是“交换”并无丝毫损笑。中途并没有抉择、失落、萎顿。

    “什么事?相公。”

    “没事,”他道,顿了一顿“只想唤一下你的名字。”

    我没搭腔。

    一切由他。敲了王mama的门,笑着要了一撮茶叶。又道:“王mama下午来我家讨茶叶吗?我给你上好的碧螺春。”

    “小青,谢了。你家jiejie身子可好?”

    在我们婆婆mama地寒暄时,许仙背过身,离得远远的,拔着墙缝中挣扎着茁长的野草。疏淡轻浅的青草腥味,郁闷不可告人,他血rou之躯的矛盾。…做人就这点麻烦。

    我有点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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