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楼_第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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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第5/5页)

随和。当然,可能心里头是更喜欢他聚餐后掏钱付帐的爽快劲儿。

    坐在宁肯与矫捷对面的,一位是年龄居宁肯和矫捷之间的小伙子,相貌相当地奶油,他叫纪保安。外人看他的模样,怎么也猜不到,他竟是国家大机关的一个堂堂的正处级干部。他在电视台的一个专题节目中,包了一个八分钟的板块。那是一个言论节目,每期节目都由他就最新的社会心理问题,发表一番议论。他是在电视台与宁肯认识的。两个人在许多方面观点很不相同,甚至互相抵梧,但是却很喜欢在一起碰撞。纪保安旁边是一位娇小玲珑的美女,她是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才从广播学院毕业。她并非现场哪位男士的女友。像这样地参与一些机缘凑迫的社交活动,是她那样的开放型新女性的常课。她觉得光是旁听这几位男士的神侃,也能受到不少的启迪。她的艺名叫春冰。

    他们一边吃涮锅,一边喝酒。总喝扎啤已有点生腻,他们这回要了一小坛加饭酒,服务员替他们用锡壶烫好后,不断地来斟满他们的酒杯。春冰原来不敢喝,可是试呷了几口以后,觉得很是润喉香醇,便也不再叫其它软饮料。

    随意闹扯中,宁肯提到纪保安最近的几期节目,恣意臧否说:“…你这个言论小生,你那口气里头,怎么黏黏糊糊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你问‘此话怎讲’?什么叫黏黏糊糊?…就是貌似厚重,而其实含混不清…比如,你讲红军长征的故事,因为你奶奶是个真参加过长征的老革命,你讲起来,信文中又包含着栩栩如生的细节,并且因为你血管里流动着她老人家传下来的血,所以你那感情的真实度更非同一般…可是,越过情感描述的段落,你那理性的归纳,却…怎么说呢,我以为是非常之…保守!…你为什么不藉此弘扬更多的…革命理想主义的东西,而只是…只是停留在——停留在吁请当今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尊重前辈革命者的生命历程,也就是尊重他们的历史,这一个小小的落点上?…”

    纪保安回应说:“小小的落点?这落点果然小吗?…一个由肥皂剧和商业广告占据最多时间的大众传媒,它所容纳的言论节目,只能是这么几分钟,怎么可能有更多更大的落点?…坦率地说,我们既然大体上是一代人,我们所生存的人类大处境既然是相同的…我与你,与其他同代人,其实不可能有完全抵触的思路…我们面对的,一个是所谓全球化狼潮,这个狼潮被称做‘现代化’。所谓现代化,不从理论上去诠释了,从感性上说吧,第一世界的那些景象,都涌到了第三世界来:高速公路立交桥,玻璃墙面摩天楼,集装箱货柜码头…大开间小格子,小格子里是电脑台,这样的office…小轿车,别墅区,不锈钢雕塑,街心花园,音乐喷泉,大型购物中心,超级市场,快餐店,遮阳伞,迪斯科,摇滚乐…这还都是从正面上描述,负面的东西我们且搁置一旁…我父母,我奶奶,他们对之的置疑,困惑,我理解,可是我自己并没有…其实这样粗糙地概括他们对现实的反映也不对,很不准确…他们,比如我奶奶,她说,当年长征,为的就是要让穷人翻身,不受压迫,过上好日子。现在搞改革开放,拿我们老家来说,是过上好日子了,穷得不像样子的人户,剩得不多了,奶奶回去看到那情景,她很高兴,真高兴!谁说老革命只想着搞阶级斗争?什么不搞人跟人斗,就浑身痒痒…反正我奶奶不是那样!她并不反对市场经济带来的繁荣,她没有道理反对满满当当的货架子…可是,她承认,现在这些个繁荣景象,并不是她们在长征中所向往的,比如说,她跟我讲过,她们过草地时,在篝火边,想象过,革命成功以后,家家都会睡上那种…木头架子,有顶子的,前头有踏板,床前一头是个小柜子,一头放个漆得很光亮的木马桶…对对对,就是鲁迅在《阿Q正传》里讲到的那种,秀才娘子宁式床!可是,今天怎么样?人们富裕了,睡的大都是从外国学来的弹簧床!我奶奶最看不上这种弹簧床,她至今拒绝睡这种床,这完全不符合她当年的理想!她参加革命,参加长征,可不是为了人们都来睡这种洋床铺!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类似弹簧床这类的东西,不是一样两样,简直是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对此她不高兴!很不高兴!她至今在家睡木板床,当然,她不反对把褥子垫得厚一点…”

    春冰打断他:“我想问问,你奶奶,她这些年出席会议,参观访问,总是要住宾馆的吧,可哪个宾馆现在不是弹簧床呢?她可怎么睡呢?”

    矫捷笑说:“我知道,我知道…那就是,让服务员把弹簧垫子抬下来,铺上被套当褥子…”

    纪保安说:“那你就想错了!这问题我问过奶奶,并且我也像你那么猜想过…我奶奶她怎么说?她一听就火了,她粗喉咙大嗓门地说:‘哪个啊!我哪能那么麻烦人啊!我出去开会参观,都是革命工作,我革命这么多年,死都不怕,还怕睡它几回弹簧床吗’…”

    大家都笑了。服务员又来斟黄酒,春冰捂住酒杯说:“我不要了…”宁肯便说:“你革命这么多个月了,感冒都不怕,还怕多喝它几杯黄酒吗?”大家笑得更厉害,春冰也便挪开了手。

    宁肯的呼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皱眉:谁啊?…遂借矫捷的手机,矫捷赶忙缴械,打过去,一听声音,啊,原来是…“雍老师啊!您在哪儿呢?…啊,啊,这样吧,我在韩上楼呢…要不,您打个‘的’过来?…您不是最喜欢接触各种各样的年轻人吗?我给您介绍几个新的!…我们聊得正欢呢!话题是您也一定感兴趣的!…好,好,恭候!”

    其余几位一听雍望辉来,都很乐意。春冰说:“我是看他的文章长大的。”

    车厢座难容五个人,矫捷便让服务员给换座席;没问题,服务员很快给他们挪到了一处围屏后的圆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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