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骏马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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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2/3页)

的火焰。这活泼的暖色点缀了浓暮灰蓝的阴暗色彩,一闪一跳地,把那被严严压实的不安和激动引了出来,像一阵气狼。像一支无声的旋律,在这低矮的小泥屋里愈来愈浓郁地回旋着。

    小面饼又甜又香,我吃了好多。这时我才想起:中午我在湖畔睡着了,忘了喝午茶。

    孩子们在炕上闹着,争抢着被褥和枕头。

    索米娅吩咐其其格给我铺一条新毡子。小姑娘跑进旁边的小屋,很快抱来一块白条毡。她把条毡铺在靠墙的炕头,又麻利地扫净上面的草未。最后,她把一个新皮袍子摊开在条毡上。然后下丁炕,站在一旁,默默地望望母亲,又望望我。不知为了什么,我忍不住一把拉过她来,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接着,我躺下了。

    索米娅一口吹熄了灯。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仔细地倾听着隔着四个孩子的土炕那一头传来的每一点轻微的声响。好久,我都判断不出索米娅是否已经躺下。我茫然望着屋顶,而那里也是混沌一片,数不清究竟有几条椽檩。最小的那个男孩,也就是马车夫的宝贝心肝突然哼了起来。于是我听见索米娅开始小声哄着他。我屏住呼吸,倾听着她低柔的嗓音。她在用那种只有母亲和孩子才懂的、只有在沉睡的蒙古包里才能听到的甜美的、气声很重的絮语在说着什么。这种声音使人近如咫尺地感觉到女人独有的浓郁气息…就这样,我和我昔日的姑娘,和我的沙娜躺在一个低矮的屋顶之下,躺在一条土炕上。我们都竭力使自己弄出的声响小些。我们是那么疏远,那么直似路人。哦,别了,我的草原上的百灵鸟儿,我的披着红霞的、眸子黑黑的姑娘,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你…

    没有月光。夜空上大概布满了乌云,连窗棱那儿也是昏黑一片。只有炉膛里残存的牛粪火亮着微弱的红光,时而响起一星半点清晰的爆裂声。屋子里响起了均匀的鼾声:孩子们都睡熟了。

    这时,我听见索米娅发出一声压低的、长长的叹息。像是一声颤抖的呻吟般的、缓缓舒出的叹息。

    像是听见了召唤的号角,我猛地坐了起来,我宁愿去死也不能继续在这沉寂中煎熬。我哧哧喘着,对着黑暗大声说:

    “索米娅!不,沙娜!你…你说点什么吧!”

    说罢我就使劲闭上眼睛,死命咬着嘴唇。

    过了好久,索米娅开口了。她低声说道:

    “奶奶死了。”

    又是沉默。我明白,该我对那湮没的质问回答了。

    我开始艰难地讲起来。自从我跨着黑骏马踏上旅途,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次地撕扯着我的心。九年多了,在学院里和机关里,在研究室同事当中和在一切朋友之间,我从来没有想到荒僻草原上有这样一个严厉的法庭,在准备着对我的灵魂的审判。现在由索米娅进行的,也许是最后一次,我费劲地讲着,讲到了那条山石峥嵘的山谷,讲到了天葬的牧人遗骨,讲到了我怎样在那里向亲爱的奶奶告别并请求她的饶恕,我也讲到了赶车人达瓦仓对我的责备。我讲着,泪水止不住哗哗流下。

    这是我第一次哭。以前我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甚至,我曾怀疑这是自己的一种生理缺陷。我总是咬着牙关,皱紧眉头,把一切痛楚强咽而下;人们则常常因此认走我是个冷酷和无情无义的家伙…

    我拼命咬着袖子,生怕吵醒沉睡的孩子们。但是这次我忍不住了,我已经说不下去,只管没出息地发出一声声难听的哭声。

    “别这样,白音宝力格…”索米娅低声唤着我。她哑声说“难道有永远活着的老人么?”

    而我已经悲恸难禁。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为奶奶,还是在为自己而哭泣。我想到自己把匕首扔在地上时对那老人的蔑视,也想到自己捂着被踢伤的小腹挣扎回家的情形。我想到荒凉的天葬沟旁那清冷孤单的感觉,也想到自己把皮袍披在索米姬身上时的柔情。我想到那红霞,那黑马驹,那卑污的希拉,那可怕的分离。又想到了像一柄勺子和一只小猫般大小的婴儿.想到女教师、马车夫和诺盖淖尔湖的清波。我想到自己那已无法分辨的委屈,更想起了那些简直已经无法全部记忆的、使我从一个儿童长成一个青年的许许多多的岁月,想起父亲怎样把幼年丧母的我托付给那个慈祥的老人…“奶——奶!”我伤心极了,只顾把头埋在手里呜呜地哭着。“奶——奶!”我只想拚命拉回那不归的老人,然后对着她痛快地大哭一场。

    索米娅轻轻地下了地,往炉膛里添了些牛粪声,然后给我端来一碗茶。

    她坐在炕沿上,看着我咽着茶水。喝完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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