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维娜与郑秋轮 (第4/4页)

，嘿嘿笑着，说："苦什么？苦什么？"

    吃完中饭，mama就开始忙年夜饭。mama这才让维娜帮她洗洗菜。mama一边做事，一边问些农场的事。维娜尽捡些好话说，忍不住就说到了郑秋轮。mama听了，只说："是个聪明孩子。"

    爸爸在外面唱歌，唱的却是"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家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女儿扎起来"。

    mama听了，就喊道："你唱点别的嘛，唱这个，人家会抓你辫子。"

    爸爸笑道："我随口唱的，哪想那么多？"

    他接着就唱"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受苦人把冤伸。"

    mama又喊："今天是过年，你唱点喜庆的嘛。"

    爸爸就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嗨！就是好！就是好哩就是好呀就是好！"

    年饭做好了，就等着jiejie下班回来。维娜守在爸爸mama身边，围着火塘烤火。过年了，火塘烧得格外旺，祈盼来年有个好日子。

    mama望着桌上的闹钟，说："芸儿下班了，正在脱工作服哩。"

    过会儿，mama又说："芸儿出厂里大门了。"

    过会儿，mama又说："芸儿这会儿正上公共车。"

    又过了会儿，mama说："芸儿下车了。"

    "芸儿该进学校大门了。"那闹钟就像mama眼里的魔镜，jiejie一举一动她都看见。

    mama望着爸爸，说："你胡子要刮一下，过年了。"

    爸爸笑笑，说："好的。"

    mama又说："你衣服也得换了，穿那件灰中山装。过年要精神些。"

    爸爸拍拍旧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笑笑说："这件衣，又没哪里破。"

    爸爸那件灰中山装，就是周总理照片上常见的那种颜色，他总是舍不得穿。

    mama拍拍维娜的膝盖，说："给你和你jiejie每人做了件新罩衣。"

    维娜听了很高兴，只想马上试试。mama说："等吃过年饭，洗完澡，再穿。你爸爸就喜欢看两个宝贝女儿穿着新衣裳，漂漂亮亮的，崭齐站在他面前亮相。"

    眼看着就六点半了，jiejie还没有到家。mama就急了，说："坐公共车最多二十分钟，早该到了的。"

    爸爸说："不要急，再等等，公共车，哪有那么准时？"

    快七点了，mama说："只怕快到了。"

    mama说着就起身去热菜。菜早凉了。菜热好之后，就是七点多了，仍不见jiejie的影子。

    爸爸也急起来了，在屋里来回走着。mama有些慌了，望着爸爸，说："你去厂里看看吧。"

    维娜说："再等等吧。说不定爸爸前脚走，jiejie后脚就回家了。"

    七点半了，维芸还是没有回来。mama就嚷爸爸："叫你去看看你不去，去了，这会儿早回来了。"

    维娜说："爸爸别去，我去吧。"

    维娜不让爸爸去，自己抢着跑出去了。正是大家吃团年饭的时候，公共车上没几个人。维娜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好望着对面开来的公共车，看jiejie是不是在那车上。车都很空，只要jiejie在车上，她一眼就会看见。迎面过来了很多辆公共车，都没有维芸。

    很快就到了维芸的工厂。大门敞开着，却必须到门卫那里登记才可以进去。一个样子很凶的男人，也穿着军大衣，问："找谁。"

    维娜说："找我jiejie维芸。"

    门卫张大嘴巴，望了她一眼，夺过她正准备填写的登记簿，说："你进去吧，你jiejie在办公楼下面。"维娜觉得好奇怪，他怎么不要她登记了呢？

    维娜也没多想，径直朝办公楼方向去。进大门往左，走过一片樟树林子，就是办公楼。顺着大门里面笔直的马路往里走，才是jiejie的车间。维娜还没出樟树林子，就隐隐看见那边远远的站着好些人，朝办公楼方向指点。再走近些，就见办公楼下围着些人，林子边站着的人好像不敢再往前面凑。维娜并没有听清谁说了什么，胸口就突突跳了起来，预感到不祥。她直往办公楼下冲去，有人一把拽住她，说："不准过去。"

    她用力挣脱了，飞扑过去。她从人缝里钻了进去。天哪，地上躺着的是jiejie维芸！

    维芸趴在地上，手和脚朝四个方向怒张着，头边是一滩变黑了的血块。

    维娜瘫倒在地上，往jiejie身边爬去，却被人拉着。她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就像有人用铁锹铲着煤朝她劈头盖脑压过来，马上就被掩没了。

    维娜被几位女工送回了家。家里的门虚掩着，不见爸爸mama。女工们把她放在床上躺着，什么也没说，就准备走。她们刚走到门口，像是碰上什么人，叽咕了几句。她们又留下来了，坐在外面的屋子里。她们老在外面轻声嘀咕，就是没有人进来同维娜说一句话。她已无力哭泣了，只是不停地流泪，浑身发抖。她不知爸爸mama怎么样了，想起床去找他们。却四肢瘫软，两眼发黑。

    直到天快亮了，爸爸鬼魂一样飘进维娜的房间，伏在女儿床头，嚎啕起来。维娜搂着爸爸的头，哭号着。爸爸的哭喊就只有一句话：娜儿呀！娜儿呀！

    原来，mama被活活气死了。昨天晚上，维娜刚出门，jiejie厂里的人和公安的人就来了。mama眼睛一白，倒在地上。急急忙忙往医院送，人在半路上就去了。爸爸跪着地上，哭喊着求医生抢救mama，闹了个通宵。

    维娜弄不明白，jiejie为什么要杀死龚厂长。维芸用扳手砸死了龚厂长，然后从楼上跳了下来。案子不用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第二天，汽修厂的新年誓师大会就别开生面了，维芸的尸体被绑在门板上，立在台中央，斗尸。

    直到两年以后，维娜才知道jiejie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