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物语_第08章灰舞鞋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08章灰舞鞋 (第5/8页)

恋爱。看她起劲地比画着联络“旗语”他想到自己竟然也把这些动作做了成百上千遍。一个二十二岁的排级军官,去做这些动作,看上去一定惨不忍睹。太滑稽了,太让他难为情了。当时他赶紧扭过头,不敢再看她,怕自己对她的讨厌增长上去。但很快他不得不承认,他讨厌这段恋情,恨不得能抹掉他从头到尾所有的投入。

    再早些时候他偶然得到高爱渝的青睐。高爱渝突然约他去看一场内部电影。电影结束时两人的手拉在了一块。第二天这个时时发生艳丽大笑的女连长便大大方方到他屋里来串门了。她掏出一对紧相依偎的瓷娃娃,逗笑地搁在他浅绿的台灯罩下。一晚上,她都在虚虚实实地谈婚论嫁。谈着,就有了动作。动作中有人来敲门,她看他紧张便放声大笑,说怕啥子怕,一个排级干部跟一个连级干部,慢说接个吻,就是明天扯结婚证,看哪个敢不腾房子给我们。她说着眼梢一挑,样子真是很艳很艳。

    再早一点,高爱渝从别的军区调来时,他和其他男兵一样,把她看成难以征服的女人。他们都对她想入非非过,都为她做过些不纯洁的梦。

    他这时把雨伞挡到小穗子头上。

    小丫头一犟,独自又回到雨里。总得给她个说法吧。

    他干巴巴的声音出来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和你的事,主要该怪我。现在从我做起,纠正错误。”

    她的脸一下子抬起来,希望他所指的不是她直觉已猜中的东西。

    过了一会,她问:“为什么?”

    他更加干巴巴地说下去。他说因为再这样下去会触犯军法。他说已经做错的,就由他来负主要责任。他比她大七岁,又是******员,排级干部。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给她这么个说法。

    他又说他们必须悬崖勒马。再不能这样下去太危险,部队有铁的纪律。小穗子沉默着,要把他给的说法吃透似的。然后她忽然振作起来,几乎是破涕为笑的样子开了口。

    “那如果我是干部呢?”

    冬骏顿了一下说:“那当然没有问题。”

    小穗子死心眼了,使劲抓住“没问题”三个字,迅速提炼三个字里的希望。她几乎欢乐起来,说:“那我会努力练功,争取早一点提干。等到我十八岁…”

    “不行。”他说。

    他这么生硬,连自己都吓一跳。他换了口气,带一点哄地告诉她提干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好好练功就能提的。他言下之意是要小穗子想想自己的家庭,那个受监管的父亲。再看看她的本身条件,练死也练不成台柱了。

    小穗子果然看到自己的所有筹码,又不响了。

    他说:“我们还可以做好同志嘛。”

    她怕疼似的微妙一躲。他才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比任何绝情话都绝情。

    她就那样一身旧练功服,站在雨中,这个失宠的十五岁女孩。那时我们都认为她是没什么看头的,欠一大截发育,欠一些血色。

    “那我去练功了。”冬骏交代完工作似的,转身走去。

    小穗子大叫一声:“冬骏哥!”

    她一急,把密信里对他的称呼喊了出来。

    他想坏了,被她赖上可不妙。话还要怎样说白呢?

    她穿着布底棉鞋的脚劈里啪啦地踏在雨地上,追上他。她嘴里吐着白色热气,飞快地说起来。她说不提干也不要紧,那她就要求复员。她的样子真是可怜,害臊都不顾了,非要死磨硬缠到底,说如果她不当兵,是个老百姓,不就不违反军纪了吗?只要能不违反军法,继续和他相爱,她什么也不在乎。

    他知道她怎样当上兵的。太艰难的一个过程,她却要把什么都一笔勾销,只要他。练功房的琴声散在雨里,急促的快弓声嘶力竭地向最高音爬去。他不知道还能怎样进一步地无情。他刚才还为自己的无情而得意。我们那个时代,无情是个好词,冬骏觉得自己别的都行,就是缺乏这点美德。

    “冬骏哥,我马上就写复员报告!”

    冬骏一把把她拉到伞下,手脚很重。他心里恨透自己:真是没用啊,怎么关键时刻来了这么个动作?他说她胡扯八道,斥她不懂事,把个人的感情得失看得比军人的神圣职责还重。最后他说:“好好当你的兵,就算为了我,啊?”

    小丫头把这一切看成了转机,立刻紧紧抓住。眼睛那么多情,和她孩子气的脸奇怪地矛盾着。他再一次想,他怎么了?怎么和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恋爱上了?她的多情现在只让他厌烦。整桩事情都让他难为情透顶。

    可她偏偏不识时务,盯着他说:“好的,好好当兵。那你还爱我吗?”

    “这不是你眼下该考虑的。”他听自己嘴里出来了政治指导员的口气。

    “那三年以后考虑,行吗?”

    练功房的大灯被打开了。光从她侧面过来,她的眼睛清水似的。他曾为自己在这双眼睛里投射的美好形象而得意过。小提琴的音符细细碎碎,混着冬雨冰冷地滴在皮肤上。在这样一个清晨,让这样一个女孩子失恋,他也要为此心碎了。必须更无情些,那样就是向坚强和英勇的进步。

    “冬骏哥,你等我三年;等我长大;如果那时你不爱上别人…”

    他不敢看她,看着自己溅着雨水的黑皮靴和她泥污的布棉鞋。他不要听她的傻话。

    “如果你那时爱上了别人,我也不怪你…”他缓慢而沉重地摇起头来。他说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他这半年来把自己对她的怜悯误当成爱情了。他明显感到她抽动一下,想打断他,或想惊呼一声。他让自己别歇气,别心软,让下面的话赶着前面的话,说到绝处事情自然也就好办了,小丫头和他自己都可以死了这条心。他希望她能原谅他,如果不能,就希望她能在好好恨他一场之后,彻底忘掉他。

    “可是…”她的声音听上去魂飞魄散“你上星期写信,还要我把一切都给你啊…”他看着不远处黑黑的炊烟。炊事班已经起来熬早餐的粥了。

    “就那个时候,我才晓得我对你并没有那样的感情。”他背书似的。

    她不再响了,从雨伞下面走出,朝练功房走去。

    他松下一口气。她这个反应让他省事了。我们那时还是了解冬骏的,他和我们一样认为无论怎样小穗子毕竟知书达理,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他想,高爱渝的传授果然不错,最省事的就是跟她这样摊牌:“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不爱你了。”他进了练功房,开始活动腰腿,在地板上翻了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