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物语_第12章白麻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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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白麻雀 (第5/12页)

推,自己起来,跟她回室去了。

    在斑玛措回到床上睡觉的那天夜里,一场暴风雨来了,气温一下降了十来度。早晨院里涨了水,把各角落里塞的破烂都漂了出来,断裂的弹板“娘子军”用的海绵步枪和大刀片,油漆剥落的“毛主席语录”牌。

    所有人都为不必练功而喜出望外。斑玛措满院子淌脏水,拿着被风刮断的树枝挑起水上漂的练功鞋、塑料花、搪瓷碗、死耗子,自己跟自己“哦呀”自己跟自己咯咯地笑。白衬衫被雨淋透,两个黑rutou顶了出来。萧穗子打了把伞跟在她后面追,到大门口才把她追上。萧穗子用力一窝下巴颏,眼睛盯着她胸口说:“还跑呢,看你什么露出来了?”斑玛措看看自己,又马上抬头看穗子,不明白露错了什么。

    但她的狂喜心情多少受了点打击,一脸寻思地跟萧穗子走回去了。

    雨下了一个星期,之后就有点秋天的意思了。雨后的斑玛措瘦了,白了,头发也剪了,学小蓉也扎出两个绒球来。新军装的僵硬消失了,帽子也不再是一张绿烙饼,嘴损的男兵说:“原来斑玛措是个女娃儿!”

    新年之前,王林凤都把斑玛措当秘密武器藏着。他把其他演员的上课时间缩短了,每天上午的课时都给斑玛措。他要斑玛措一手摸肚子,一手拢耳朵“咪”一声“吗”一声地吊嗓。斑玛措记着出声便忘了喘气,找着气流就忘了发声,忽而发现王老师和自己的姿态都很丑陋,一个音发到半截便笑垮在地上。斑玛措的笑不能叫“一阵笑”、“几声笑”;斑玛措的笑是“一摊笑”她偌大个身躯顷刻间会哈哈哈地坍塌成一摊或一堆,然后无论什么样的地面都任她翻滚踢蹬。王老师的老婆总是唠叨王老师,要他盯住斑玛措,别让她地上滚完又去坐床沿。她不仅在王老师的地板上滚,偶尔也在院子里滚,落着鸡粪、扔着烂菜皮、毛豆壳、长着棕色潮苔、爬着西瓜虫的水泥院子让她滚成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地。

    而斑玛措的哭却内敛而沉潜。有回她早晨出cao没看见小蓉,便跑到舞蹈队,跟在萧穗子后面完成了cao练。穗子告诉她,何小蓉探家去了。当天晚上她坐在小蓉铺上等,认为熄灯之前一定会把探家的小蓉等回来。

    熄了灯很久,她六神无主地找到萧穗子,问小蓉的家在哪里。穗子问她要干嘛。她两眼空空,嘴半张着,像是给铁石心肠的家长撇在陌生城市的孩子。穗子从床上起来得急,绒衣也没顾上披,匆匆劝她,小蓉年年有一个月假期探望野战军的丈夫,但小蓉特别革命,从来是两个礼拜就归队。

    斑玛措这时眼睛不空了,死盯住穗子。穗子问她怎么了。她却反问:“分队长结了婚的呀?”她声音和吐字听上去都奇怪,几乎是痛苦的。不止痛苦,是心碎。

    接下去,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穗子看着两颗硕圆的大泪珠从斑玛措眼角滚出来,在蛛网笼罩的灯光下,成了镶在她脸颊上的两粒玛瑙。

    穗子怕起来,说:“你可以给何队长打电话嘛,实在想她你还可以去看她,她丈夫的野战军离这只有一小时的路。”

    而穗子的每句劝慰都让斑玛措往后退一步,猛烈摇摇头。她哽咽着说:“分队长怎么结婚了呢,她为什么结婚了呢?”

    穗子说:“人家何小蓉是连级军官,二十八岁,她不结婚谁结婚?”

    斑玛措压抑自己,但穗子看见委屈就在她的强力压迫之下猛烈哆嗦。眼泪真多啊,汩汩地冒,一会在草绿军装上湮出更深的绿。绿色下不再是原始的魁伟身材,小蓉已经精心雕刻了它。两个月前小蓉把最大号码的乳罩买来,叫斑玛措脱光上衣,替她往身上戴。一个喊:“一二三!”另一个就吸气憋气,反复许多回,纽扣和绊眼总没希望碰头。小蓉咬牙切齿地说:“狗日一身‘手抓rou’!”斑玛措便不行了,翻跟斗打把式地笑,把小蓉地上的浮尘全部笑干净了。小蓉最后帮她系上了纽绊,到前面一看,发现一边一个半圆还露在外面,只好用手去塞。斑玛措低下头,看小蓉两只白嫩细小、狠毒有力的手终于把她自由惯了Rx房严实地囤了起来。从此斑玛措身上那草原般粗莽浑厚的起伏消失了,浮现起都市的尖锐轮廓。

    “去睡觉吧,都快十二点了。”穗子的牙微微地磕出响声。

    斑玛措用手掌把鼻子朝上一抹,动作果断。一种遭人背叛、化悲痛为力量的果断。

    “明天让总机帮你要个长途,给小蓉打个电话。”穗子说。

    “不打!”斑玛措大声说。穗子给她如此之凶的声气唬了一跳。再来看她的面孔,那野蛮是一目了然的。穗子想,让她爱戴是很美好的,让她仇恨也很可怕。而爱和恨之间,就隔一层泪水。

    何小蓉刚回到宿舍就听谁在院子里喊,说斑玛措在厨房打架。小蓉跑到食堂,从打饭的窗口听见斑玛措在里面咆哮。门从里面拴上了,炊事班长陈太宽和司务长抓着菜脑壳、莴笋根当武器,朝斑玛措投掷。何小蓉的小高音都叫得起了毛,斑玛措一点也听不见,手里拎着一大桶剩菜汤,打算往对手头上泼。炊事班的菜汤是用炒完菜的涮锅水做的,里面扔上粉丝和海带丝,再撒些肥rou片和切碎的老菜帮,从来没有销路。斑玛措一桶菜汤已泼出,马上又从锅里舀几大瓢滚热的,还往里加一勺熟油辣子。

    “斑玛措,你给老子开开门!”小蓉在拍着窗玻璃,巴掌心拍得血红。

    离窗一步,就是虎背熊腰的斑玛措,把半桶菜汤在头上抡成个热腾腾的圆圈。小蓉想起来了,斑玛措抡套马索准头极好。果然铅桶在斑玛措头顶飞旋了几圈后,便朝陈太宽而去。幸亏斑玛措没起杀心,桶只打在陈太宽脑袋上方的墙上,鲜红的熟油辣子一条条淋下来,乍看也是血rou横飞的。

    副政委带着半脸午睡跑来,见斑玛措一身披挂着海带、粉丝、蛋花,汤汁顺着她的辫梢湍急地流,一边红领章上巴一片肥rou。小蓉两手捺住她,用身体把她抵在大米箱上。

    司务长一面用洁白的手帕擦脸上的菜叶,一面说斑玛措如何挑的事:她跑进伙房自己动手舀了半饭盆猪油渣,陈太宽阻拦,就把她给得罪了。

    斑玛措大声说:“他们骂我!”

    何小蓉瞪她一眼,她静下来,呼呼喘气。小蓉扫一眼副政委正在黑下去的脸,解释说斑玛措不习惯汉人的伙食,什么芹菜rou丝、豆腐rou末在她看就不算rou菜。长到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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