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_第九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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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节 (第3/5页)

怀疑呢!"

    因此,她的日子虽然过得紧凑、辛苦、忙忙碌碌、琐琐碎碎,但她觉得充实、知足,因而也就有自己的小家庭之乐。比起那些发了财子女堕落的个体户家庭,比那些东凑西借非得去国外洋插队的家庭,比起那些住房宽裕、夫妇之间为第三者插足而苦恼的家庭,杉杉自认他们小家庭还是幸福的。

    她哪里会想到现在这个家庭里要添加一个陌生人,而这个不大不小的陌生人恰巧是梁曼诚的儿子。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将怎样议论,弄堂里的人们会怎样地指着他们家取笑,她自己又该是多么狼狈而难堪。

    这小小的十平方米的房间,又怎样来安置这位远方来客的住宿。噢,杉杉真不敢往细处想。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现,已经彻底地搅乱了她的心境,几乎把一切都改变了。一旦他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杉杉简直不能想象会是个什么局面。

    天,人活在世上,为啥要遭这么多平时做梦也想不到的罪啊?

    大清早,梁曼诚到后弄堂口去取回牛奶,又把一夜的尿盆端到公厕旁的粪池倒掉,拿回到自来水兜边冲洗干净。

    弄堂里每天清晨一刻不误的"生活组曲"也随之奏响了,龙头开得大的,洗衣裳的、冲尿布的、洗菜的、倒痰盂的、刷便桶的各种噪音跟着水流声响遍整条小市民集居的弄堂。

    推着自行车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少妇在同买菜回来的老太打招呼,早起赶到公园去锻炼的老人乐呵呵伴着上学的孙儿孙女步出弄堂,健壮的中年男人大着嗓门和人交换昨夜电视转播球赛中的险球。稍凝神沉思,人们定会惊异,一条既不长又不宽的弄堂,仅仅全是一色的三层楼房,怎么能容纳下这样多的人。

    昨晚家里没剩饭,梁曼诚端着双柄小锅去买回了八两生煎馒头。一边蘸醋吃着生煎小馒头,一边撬开门口的蜂窝煤炉子,替云云把牛奶煮开了。杉杉起床后草草梳了下头发,正在窗边替云云脖子上系红领巾。

    夫妇俩都不主动讲话,相对沉默着。梁曼诚是怕他贸然提起话头,遭到杉杉的抢白。但他俩配合默契,让云云洗脸、漱口刷牙,吃生煎馒头,喝牛奶。喝了大半杯,云云就像每天早晨一样拍着小肚皮说:

    "吃饱了,我喝不下了。"

    不待父母反应过来,她就去背书包,小手举过肩头,唱歌一样机械地叫:

    "爸爸mama再会,我上学去了。"

    若在往常,剩下的小半杯牛奶,夫妻俩就要推来推去,让对方喝。今天杉杉没吭气,梁曼诚迟疑一下,把杯子往杉杉那边一推:

    "你把它喝了吧!"

    "听着!"杉杉眼角都没向杯子瞥一眼,"赶在上班之前,你去'埃及白脸'那里,把那个、那个…小孩接回来。"

    "你不上班啦?"

    "昨晚加班,今天上午休息,调电。"

    "他…他能在这里住?"梁曼诚心里感激妻子,却又忍不住问一句。

    "不让他住又怎么办?你要让他跟着'埃及白脸'住下去,可能吗?"杉杉尖锐地问。

    "好,我马上去,马上就去。"梁曼诚点点头,转身就要出门。

    "回来!再吃几只生煎馒头吧,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杉杉又喝住了他,"你们不是八点半才上班吗,'埃及白脸'不会走这么早。"

    "嗯、嗯。"梁曼诚又退回来,却并不挨近桌子坐下,而是站着,伸筷子挟小馒头吃。

    杉杉拿着把塑料梳子,脸对着大立柜的镜子梳着额上的刘海,嘴里还咬着几枚夹针,说:"你们之间,讲话方便些,问问他,来上海是什么目的?长住还是短住?如果仅仅住一月两月,我们可以克服困难,让他挤住下的。"

    梁曼诚嘴里在咀嚼,其实一点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杉杉说出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仔仔细细。他点头哼着是,心里知道杉杉有这个态度,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但她的这一表态,也使他担上了又一份心事,万一梁思凡不想离开他,不愿离开上海,怎么办呢?

    好在这道难题得在一两个月以后再解,眼下的矛盾,暂时可以解决了。他得调休一天,先去把梁思凡接回来再说。

    看见梁曼诚进屋,"埃及白脸"跳起来向梁曼诚拍手欢叫:

    "哈哈,你这个儿子真好玩!昨晚我问他,到上海来,想到哪儿去玩,你猜他怎么说?"

    梁曼诚瞅一眼正在吃豆浆大饼油条的儿子,眨眨眼睛,把疑惑的脸转向"埃及白脸"。"埃及白脸"嘻笑着道:

    "他要去玩八仙桥。我问他怎么知道八仙桥的,喏,他就拿出这本廉价书来。"

    说着,"埃及白脸"从床头拿起一本薄薄的小书,递给梁曼诚。

    梁曼诚接过来,原来是一本《上海的传说》。尽管他住在上海,他也没见过这本书。他随手翻开目录,那里面第三篇传说,讲的就是八仙桥。想必思凡是从这个传说里知道八仙桥的。他哪里知道,传说中讲的活灵活现的八仙桥,现在就连桥的影子也没有了。那里和上海的其他热闹地段一样,除了一家一家门面的商店,就是拥塞不堪的人流。难怪"埃及白脸"觉得好玩。梁曼诚又看看书价,这是处理特价书,原价一元二角,处理价仅三角。他把脸转向儿子:

    "这本书你是哪里买的?"

    "县城。赶场天的摊摊上。"梁思凡道。

    梁曼诚点着头,没再吭声。他和"埃及白脸"不同,他不觉得儿子可笑。相反他从儿子掏三角钱买下这本廉价书并当作宝贝带在身边的举动,看出儿子对上海和对他的感情。儿子若不知道有个生身父亲在上海,他会在西双版纳的县城街上,买下这本介绍上海的书吗?

    带着儿子往家走的时候,梁曼诚郁闷的心头笼罩的愁云并没给驱散。他仅仅只是过了头一关,麻烦事儿还多着呢。杉杉是同意在那十平方米的亭子间腾出一块栖身之地给他了,可又怎么向邻居们解释他的身份?弄堂里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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