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爱情_环绕我们的房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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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绕我们的房子 (第1/4页)

    环绕我们的房子

    去年秋天母亲带领我们一家六口人搬出了老街,搬迁到城西新村去住。搬了整整一天的家,一辆发动机有毛病的解放牌卡车拖了我家的老式家具锅碗瓢盆和坛坛罐罐,在小城里打了三个来回,累得七窍生烟,掉了两个排档。母亲让我押车去新居,我站在一张棕棚床和一只铁皮煤炉的缝隙间,第一次在汽车上瞻仰了我们的老街,我家的房子表情复杂越退越远,那房顶上长了十八裸褐色的瓦楞草。

    我在搬家途中分析着老街的房子,分析着沿街而流的臭水河为什么途经我家后门就越发地臭,分析左邻右舍看到我们搬家时会是什么心情。我还想到前院的老贾会不会先自把两家合用的灶披间都占了,新来的房客就要吃亏了。其实这些事情对于乔迁者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我还是抛不开老街人的思维方式。最后我想到了放在阁楼上的那只纸箱。老贾你千万别捡走当了引火柴烧掉,纸箱里珍藏着我十岁的图画本,本子上画满了我想像中的各种漂亮房子,都是七八层的大楼房,五彩缤纷,令人炫目。

    带四个阳台的楼房。大圆顶的楼房。安装避雷针的楼房。拱形圆门的楼房,尖顶上挂大钟的楼房。雕梁画栋的楼房…我们的老街上没有一栋这样的房子,不知道我是从哪里看到了这样漂亮而威风的房子。我还给它们安排了住户,住户有我们一家子,还有邻居,记得那栋安装避雷针的楼房就是给老贾住的。老贾千万别拿图画本当引火纸烧掉啊。人去屋空。我为什么要把十岁的图画本移交给陌生的新房客?现在恐怕对谁也说不清。隔开的房间

    如果是挥手自兹去,旧屋浮现在我眼前的先是那个后门,后门由两副颜色发青的杉木板组成,打开其中一副,就看见隔壁化工厂的输油小码头巧妙地攀在我家的沿河石阶上,一早一晚油船停泊时后门升起铺天盖地的白雾,白雾是从油泵房的排气管里升起的,白雾是热哄哄湿漉漉的,所以有时候从后门看不见那条河,只闻见河水年复一年散发的铜锈味,你就不知道河水为什么会发出这种气味。

    打开后门,记忆中露出透明鲜亮的一角,看见我和jiejie小飞蛾站在河边晾衣服,如果那时候我十岁,小飞蛾就是十四岁。我扛着长长的竹竿,小飞蛾噘着嘴双手绞拧一件件湿衣裳,然后拎起来朝阳光里一抖,就像一名老牌家庭妇女一样有条不紊地晾衣裳。可以在晾衣服的时候望一眼我家沿河的窗子,窗子里就是我和小飞蛾住的小房间。春天窗台上站着一只玻璃药瓶,瓶里插着三五株桃花。我记得那些花枝是小飞蛾派我到化工厂苗圃去偷来的。我还必须告诉你们,十岁时我还和小飞蛾钻一个被窝,她曾经抓住我冰冷的脚放在她胸口焐,焐到发热为止。当然后来我逃离了小飞蛾的被窝,我一个人搬到了新搭的阁楼上去住。那是因为有一天小飞蛾突然向母亲诬陷我,她说“小弟不要脸,偷看我上马桶。”

    我时常站在木梯的某个横档上发愣。站在梯子上也就是站在童年生活的最高位置上。我俯视着我的家,目光穿越灰墙看到了父母的房间和jiejie的房间,他们的房间之间也隔了一道灰墙。我看见他们在熹微的晨光中酣睡,父亲头发蓬乱,瓦匠的双臂勾勒着母亲睡,母亲的睡姿因而很艰难,她睡着表情总像在失声痛哭,总像在等待橱上闹钟的突然鸣叫。在另一个房间里,jiejie小飞蛾会在梦中发出朦胧的呓语,我发现她的手臂像起重机吊臂一样升起,又落下,似乎要装卸什么重物。那就是我家的早晨。我熟悉这样的早晨,在这样的早晨里我家的腌菜缸放出庞杂的酸味,夜巡的老鼠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后逃之夭夭。为什么我常常第一个醒来,我怎么能知道?只记得那个图画本上的第一栋楼房就是这样伏在阁楼楼板上画的,蓝色晨光透过天窗照耀我设计的第一栋楼房。第一栋楼房有三层高,美丽辉煌,世界上的任何建筑都无法比拟。底层竖起木栅栏,门大窗大房间也大。底层给我父母住。陪伴他们的是一垛干草。干草出现在我的画上很奇怪。二层窗台上放了一盆桃花,窗户挂上花布帘子,二层住着我jiejie小飞蛾。三层是我的。三层楼上飞起一群鸟,蹲着一条黑狗一只白猫,从三层楼到楼顶到天空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小飞蛾有一天手持拖把入侵我的阁楼,她拖着楼板发现了我的图画书,本子上的三层楼房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水,变得怪模怪样的,小飞蛾说:“该死的小弟,你不好好学习,瞎画的什么呀?”“房子。我们家的房子。”

    “我们家的房子怎么是这样呢?”小飞蛾气愤地拍了我的头顶,紧接着她就尖起喉咙朝阁楼下喊:“妈,你来看小弟,他画的一堆干草!”问题就出在一堆干草上。我母亲看着我设计的第一栋楼房发呆。后来她问我:“小弟你为什么要画一堆干草呢?”“你看不上妈割草卖钱,是不是?”小飞蛾见我没话说,抓起我的手臂猛摇一气,她说:“你是不是看不上妈割草?”我蠢头蠢脑地无言以对。我只想着我设计的第一栋楼房,并且迈出一只脚想进入那栋美丽的房子。干草和竹篮

    记忆也就在一堆干草上。假如我现在已经是个老人,儿孙满堂,家道富有,我仍然要提起多年前的一堆干草。我的做工人的母亲曾经割了两个秋天的草,割了一千四百斤重的干草,卖给牧牛场的收草人。两个秋天多得了两百元钱。我们家的第一台缝纫机就是用那笔钱买来的。我还要告诉我的儿孙,那是台伟工牌缝纫机,现在几乎绝迹了。母亲割干草的计划公布时,我家分成两大阵营,一边是母亲和小飞蛾,主战派;一边是父亲和我,反战派。我父亲始终认为母亲要用草给他脸上抹黑。他们争吵了三个夜晚结果还是母亲占了上风,她给父亲准备了一副箩筐一条扁担一把镰刀,像牵着一匹懒马牵着他出了门。都说去割草的路上父亲和母亲还在吵个不休。小飞蛾跳到前跑到后地劝解她的双亲。她手里也抓着一把镰刀,腰间挂着我家唯一的军用水壶。我们家的割草队伍本想偷偷潜过清晨的老街,但父亲的铜锣嗓怨气冲天地骂着什么,惊动了街上好多人。好多人都在自家窗户后面窥视那支吵吵闹闹的割草队伍,由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两个秋天里我们家纷扬野外干草的气息,屋顶下每天有一垛干草堆黑趑地言语不清。那两个秋天里我长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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