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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你好吗 (第11/11页)



    “只要你杀了她,我可以放了你,你也可以娶了宋小耳远走高飞,我当这么多手下面前说这句话,自然算数。”张傲爷不容他拒绝,有力地道:“你如果不杀她,她也死,你也一定死,你根本无需多想。”

    他迅给方狂欢一个小方包。

    一包药。

    毒药。

    ──毒死他妻子的药。

    两杯酒,两个人。

    这样的灯色,似曾相识。

    谢豹花脸上有淡淡的化妆,虽然不时地笑着,但让人感觉到她是寂寞芳姿照水红。

    “你很久没有跟我一起吃饭了吧?”谢豹花掠起一丝恋恋的目光“反而在逃难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的多。”

    “安定使人堕落,可不是吗?”她挽了挽鬓上戴的山石榴花,眼波瞟向方狂欢:“冷漠是要掩饰痛苦,冷酷也是为了击退寂寞。”

    方狂欢只觉得心慌意乱。

    他向伊举杯:“我们干了这杯再说吧!”

    “哦?”谢豹花肘支在桌上,一张芙蓉般的脸彤酡酡的,有一种未饮先醉的风情:“你看你那一向不善隐瞒的真情!”

    方狂欢的一颗心和手上的酒杯都几乎同时掉落到地上去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是嗅出来的。”谢豹花迷迷的说:“你的上衣,不止是我的余香;那次我到弄玉楼去,遇见一个女子,感觉到她身上也有我的余香,那想必是你遗留给她的吧?我的香味沾到她身上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向他碰一碰杯,酡笑着要饮杯中的酒,在这一瞬间,方狂欢很想唤住她,很想制止她饮,可是,声音到了喉头,都化作了千呼万唤的无声。

    “怎么?”谢豹花偏着首,灯光照见她的肤颜,出奇的均柔。“你不喝吗?”

    方狂欢怕她生疑,心中又乱得没了主意,匆匆把杯里的酒一干而尽。

    “我不止知道这件事哩,”谢豹花向他嫣然地道:“你跟顾星飞又在一起了,是不是?”

    “那只是…偶然碰上,”方狂欢心虚:“你…先把酒喝了我们才用饭吧。”

    “你要我喝我就喝吧。”谢豹花正待把酒饮下,忽然又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喝这杯酒呢?”

    方狂欢心中一凉。

    “你如果不殷勤地劝我喝下,或许,我就可以放过你,”谢豹花徐徐地站了起来,凄楚地道:“记得我们那一路来共历的劫难吗?那一段绝望得连失望也当作是一种希望的日子里,我们反而无悔!记得在“疑无路”的天阴中吗?你弃刀为了我,我以身子替你挡那一刀,疤痕仍在我胸前呢…在路远客栈的时候,你为我捱了一枪,疤痕仍留在肩上吧?…”

    方狂欢竭力想站起来。

    可是他站不起来。

    他想拔刀。

    却连拔刀之力也消失了。

    他整个身体的肌骨都似被拆散了,连贯不起来,自然也无从聚力。

    ──一定是因为那杯酒!

    他的注意力只在他给谢豹花的那杯毒酒上,而不防自己也喝了有毒的酒!

    “可是一转眼,你都忘了,只顾沾别的女人身上的余香…”谢豹花扬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一节玉臂,就像一只可羡的鹤。她陡地掣出怀匕,在烛焰里闪出青寒的芒,而匕口上隐有她身体的余温。“放心吧,你那杯只是迷药,不是毒酒。”

    方狂欢突然记起了那个梦。

    ──一个已许久不做的梦。

    他甚至已感到匕尖割入肌理的锐痛。

    “你太傻了,试想:就算你杀了我,傲爷又怎么会让一个杀他儿子的凶手活在世上呢?”谢豹花缓步向他行近,脸上神情,既依依不舍:“就算他答允你,只要你杀了我他便不杀你,不过,他不会找别人杀你的吗?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而你却是为了这无人承担的承诺而来杀我!”

    方狂欢觉得自己完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你却负了我!”谢豹花悲哀地道:“原来救了被强暴民女的人并不代表他不好色,不轻浮!”

    “我救那女子杀张戚亲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张傲爷的儿子!”方狂欢不管了,这件事使他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要是知道,我说什么都不会和豹盟为敌!”

    他不能动。

    但他已豁了出去,吼道:“我不得不杀你!”

    谢豹花怔了一怔,侧了侧首,再听他说下去。

    “栽培你的张傲爷,你敢背叛!喜欢你的阮梦敌,给你灭了口,你还杀过我的兄弟,对我的手足见死不救!决定要杀死孩子也从不跟我商议!我怎么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忽然杀我?”方狂欢嘶声道:“你太强了!在你面前,我只是被你左右的人,我算是什么!?我方狂欢雄豪一世,却落在你的手里…”

    他忽然想起她当日的话,他的话便短了半截,说不下去了。

    谢豹花在灯色下,宛如一朵迅速萎谢下去的花。

    “我怎么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救我?”方狂欢怕生命会离他而去,所以他说得特别有力:“我又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谢豹花只觉得地转天旋,整个人几乎是跌坐下去了。

    “原来我们之间,有着这许多怨恨的!”她伤感的说。

    她在灯下,端凝着那一杯琥珀色的酒。

    然后她再看着手中的寒匕。

    “杀了你好吗?”她哀哀的问:“还是我喝下这一杯你要我喝下的酒?”

    “傲爷和他的人早已在外面包围了我吧?我去杀了他好吗?”她嘴角泛起了半朵凄然的笑容:“还是放一把火,让我们都烧死在这里好吗?”

    她凑近方狂欢,仍是那一缕清得不似人间的馥香:“我们比未识前快乐些吗?比逃亡时开心些吗?”

    ──事实上,不管她杀了方狂欢,还是张傲爷,抑或她自己,她这一生中,都不会感到快乐的。

    ──方狂欢大概也一样吧?

    稿于一九八七年八月二十五日/替“好朋友影业公司”完成“剧本小说”《吞火情怀》。

    校于一九八七年八月二十六日/“风云榜周刊”开始连载《白刃的飞沫》。

    再校于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三日/送别妈姊海自港返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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