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凸_136~138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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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兴泰连着做了几件几乎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是不可理喻的事,于是把自己逼进了绝境。他的确有点疯魔。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大悲大喜。大是大非。

    先说这样一件事。当时有家源昌机器五金厂,老板叫祝慎斋。此人世居无锡,先祖做过几任小官。后,祖上弃官从商,在无锡城里首创钉铁油麻商店,专营冶锅日用器具。太平天国事起,全家被毁,遂往上海老闸桥亲戚开的一家冶坊见习。渐至发达。后,独资创办源昌。还办了一家碾米厂,继又跟人合办机器面粉公司、机器纺织公司、机器皮革打包公司。总计个人出资二百零一万。按当时农工商部报请皇上恩准的嘉奖条例,为办实业,出资超过二百万者,即可“特赏二品顶戴”于是在光绪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由当时的农工商部“专折奏奖。奉旨特赏二品顶戴”领道台衔。我记得在小说的上半部,已经说过,这道台衔好比现在的省军级。即便在当时,也实在是不能算小干部了。况且还兼任上海商务总会的议董、锡金商务分会总理等公职。可谓龙凤呈祥。炙手可热。虽说他最早办厂的那一千二百元资金,全是他夫人陪嫁带过来的。为博这个“特赏二品顶戴”上报的那个“融资二百零一万”里,也掺有一大部分“水分”(这做法,在当时并不少见。详情可见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六①年出版的《上海民族机器工业》一书)。但不管怎么说,此公在当时还应该算是一个出色的不可多得的实业家。起码还应算作是“做实业”的先行者。

    那天祝老板到外滩德国总会跟工部局的几个部门长碰头。所谓碰头,也就是小聚一趟。月初跟工部局这几位实权人物“小聚”月中跟金融界几位巨头的秘书“小聚”月末应酬的是青龙会会首。红鞋老七。斧头党之类。每月的这几次例行“小聚”就是天崩五雷轰也不能耽误的。每年花在这种“小聚”上的钞票可以讲不是一笔小数目。不是小数目也得花。这里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那天他显得特别高兴,一回到公馆,还没有等差使丫头帮他脱掉皮袍子,换上拖鞋,坐下来舒舒服服吃一口热茶,就慌急慌忙地派人派车到华合盛总柜上把洪兴泰请到公馆。告诉他一个“特大”的好消息。他为他从工部局揽到一个生活,翻铸一批公寓楼水落管生铁附件。大约有四百多两银子的生意可做。估计能盈利二百多两。再去借个二百多两,就可以在新问路一带盘到一爿不大不小的翻砂厂。洪兴泰一直想自己办一爿厂,不愿再像眼门前这样,常年地狼荡在外做“苦力”用一句俗话讲,就是真要为自己的后半世好好筹划筹划了。祝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说,只要侬肯做,一句话,所缺的二百多两银子,统统包在我身上(这可是太省心了。到外头去借“驴打滚”二百多两银子,一天的利息就要二两多)。祝慎斋之所以要这样做,当然不完全是为了洪兴泰。多年来他苦于膝下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几个大女婿又不太有出息,将来都不是做当家人的料。现在只剩一个小女儿还“待字闺中”十分自然地,他就把注意力热切地集中到这位年轻能干、又依然独身的洪兴泰身上。他的想法是,花个二百两银子让他独立办个小厂试一把。万一仍不是个当家人的料,以后就不必睬他了,无非白扔了这二百两银子,免得再招一个“丧门女婿”回家生不完的闲气。但祝慎斋认定洪兴泰是一块好料。这笔投资绝对不会亏本。再说,他也探过小女儿的口气。看来年纪已经二十出头的小女儿,心里也蛮看得上这个长得又高又大又粗又壮的洪兴泰。有人到她面前搬闲话,说这个姓洪的赤佬“跟自家的阿嫂生小人。不是好东西。”她还为他辩护:“他跟阿嫂生小人的时候,阿哥老早死掉了。这样做虽然不大好,但真的也不好全怪他的呀…”祝慎斋的小女儿长得不算好看,脸太狭长,颧骨太高突。嘴巴也太大了一点。皮肤也嫌太黄了一点。但身材好,高高个,细柳腰,穿一件带披肩的紧身旗袍(一定要荷花袖),一双半高跟的白皮鞋,上下三轮车,面带微笑,稍稍一弯腰,用几十年后流行上海的一句话来讲,真是“勿要太嗲喔!”更令人奇怪的是,每每听人说洪兴泰“跟自己阿嫂生小人”时,她非但不厌恶,心里还总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她喜欢洪兴泰的这种“野性”每每得知洪兴泰到家里来了,她就坐立不安,总要找出许多借口,到客厅门口去转一转,听一听,看一看。在背后目送他走远。她无法想象自己万一嫁了像那几个姐夫一样“温吞水”的男人,后半生的日子怎么熬得下去。

    其实真的嫁了“温吞水”那日子也照样过。千千万万。长叹一声。也白头到老。中国出“温吞水”

    那天打发了人去接洪兴泰,慎斋公捧了杯热茶,就兴冲冲去找小女儿说话。他要先让小女儿高兴高兴。有时候在公司里开董事会,他脑子里会突然一片空白,人就发起呆来,怔怔地看定一个地方,想半天才想起,今天出门时小女儿叮嘱的某一句话别忘了。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从来不要她妈梳头,更不要梳头娘姨梳。刷完牙洗完脸,拿起一把木梳就往她爸爸房里跑。不管这时爸爸在做啥,看报?算账?剔牙烫脚?还是接电话发电报…总之只要她一到,他就得赶快把手里那一切与宝贝女儿梳头“无关”的东西统统扔开。扔得慢了,宝贝女儿就会上来替他扔。那扔起来可就不客气了。不管扔他什么,他都会十分高兴。仍然会梳出她最满意的发型。每每驱车经过南京路白玫瑰金皇后四联大方美容厅,他都要“本能”地、“职业性”地认真打量那橱窗里陈列的各种发型照片。在比较回顾中认真改进自己的技术。彩色的更好。一直到十八岁,她还常常光着两条腿,抱着自己的枕头,快步跑到爸爸被窝里去睡回笼觉。不许爸爸起床。还把整个身子团团地蜷起来,偎缩在爸爸的怀里。弄得一早来请示有关事项的账房先生睁不开眼睛,更不敢探头探脑瞎看。慎斋的大老婆、这几个女儿的生身母亲,对小女儿的这种任性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敢在背后唠叨两句。慎斋心里却舒服极了。慎斋处处谨慎圆滑,在外头以善于陪笑跟人周旋而闻名于海上。却偏偏要女儿的一个任性率真。有时他发起狠来把女儿亲得满床乱滚乱笑由着女儿把牛奶杯咖啡壶拖鞋睡衣都扔到他脸上。然后他再慢慢地为女儿梳起那长长的前刘海,把这天不怕地也不怕的女儿柔柔地抱在怀里。他自己感到颤栗。

    但是这一对父女万万没想到洪兴泰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说老实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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