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凸_91~9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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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96 (第3/8页)

啊。而从天津、唐山、保定。太原、南昌、萍乡、株洲等地传来消息,说那几个地方都有人掂着几十万雪花银,踌躇满志地想到上海去以求一逞。他们也有和谭家一样的难处,急忙头里,上哪儿找这么些能管理三家工厂的人才啊。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中国啊。有人试探过,这三家厂于能不能一个一个地买。滚雪球似地发展。上海道方面的回答是坚定的,要么三个一起买去,价钱上甚至还可上下;要么就别买,拆一丢二或拆二丢一,谁来收拾你丢剩的烂摊子?嘟!

    谭某人急着找经某人商量对策,这姓经的家伙偏偏不见踪影。满世界找,也找不见他。眼看就要与这三个厂于失之交臂。到第二天傍晚时分,谭某人在书房里正急得团团转,经某人满脸倦容却又兴冲冲地拿着一厚本中式账簿似的册子,走了进来。

    “哎呀呀…哎呀呀…”急火攻心使满脸涨得通红的谭某人,一时间咄咄地满口只发得出这两个音了。

    经某人默默地一笑,长舒出一口气,把“账簿”往谭某人面前轻轻一放,疲倦得几乎已经站立不住。一天多没有吃一口茶,也没有顾得上吃一口饭的他,昏头昏脑地拿起茶几上谭先生的茶壶就往嘴巴边送。谭先生最恨人家用他的茶壶,劈手夺过茶壶,跺脚道:“吃茶!侬还吃啥茶?!”

    经某人呆笑笑,一屁股坐下,翻开那本“账簿”让谭某人看。原来这是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他整理出的一份“励耘社”社友名单。凡是名头上圈上红圈圈的,都是可以立即召唤来帮着接管那三个工厂的。

    谭老老先生大约摸数了数,总在三十人上下。

    还缺什么?

    不缺了不缺了。吃茶。吃茶。

    还缺一份加急电报。快点。十万火急通知上海方面,这三个厂谭家买了。

    对对对对…

    但那一天,京城戒严。所有邮电局都被兵勇把守,信函得开口检查,电报一律不许用密码发出。可是要明码发过去,这消息肯定就会被透露给某些权贵,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抢先下手,最起码也会让亲近自己的那些人先得了那三个厂子去。这电报怎么发?经某人默默一笑,拿出一张黄表纸,上头有早拟好的两句谶语般的电文。谭某人拿来一看,竟是两句古时的饮茶诗。“不待清风生两腋,清风先向舌端生。”经老老先生本不识字,更不用说什么古诗。这两句饮茶诗是他跟两位知亲茶友们请教得来的。这时用上了。这人就这点聪明,听一点什么看一点什么,特别能记得住,还能用得上。

    “这…这样发出去,那些朋友…能懂里头的意思吗?”谭某人迟疑。

    “那一帮赤佬?嗨,一个个都比我聪明!”经某人喘着大气说。

    电报就这样发出去了。朋友们果然都懂。立即响应。安排妥当。这气势简直不亚于后来陈其美响应武昌首义、率人攻打江南局的雄壮。谭家就此重新回到上海。谭氏集团以后的一番大局面,都起自这三家小厂;也可以说,是由励耘社的这一帮茶友。这两句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吃茶诗帮着趟出来的路子。

    但经老老先生日后却忌讳这个“茶”字。忌一个“粗”字。忌穿两尺半短打。他告诫子孙,经家人从此以后要读书要识字,虽然不可识得比谭家子孙多,但一定要比别人家的子孙识得多。“你们晓得当年我是哪能(怎么)过的吗?”他问儿子和孙子。但年仅四五岁的经易门并不知道祖父这句话里包含着何等样的辛酸,便撒了个娇,笑道:“我又没有侬那么老,哪能(怎么)晓得侬那辰光是哪能(怎么)过的啦?”说罢还张开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去抱一向最疼爱他的祖父。不知是因为他小手上的糖汁玷污了经老老先生新穿的棉袍,还是因为自己的辛酸没得到子孙应有的回应,这个粗人居然一手甩去,先把四五岁的宝贝孙子击出四五尺远,一跤跌在东墙根下。不等小易门惊恐地翻身爬起,他又赶过去,飞起一腿,再度把小易门踢倒。这一脚正踢在小易门的脸上,立时三刻,半边脸就肿了。破了。处在这半边脸位置上的那半个嘴角和眼梢处,便汩汩地往外直冒鲜血。经易门的mama吓坏了,忙扑过来要抱走小易门。经老老先生却不容分说,一个巴掌把她也击倒在地。她依然不顾一切要扑过去抢小易门。这时经易门的父亲、经老先生瞪大眼睛叫道:“跪下快给我跪下!”并带头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面前。于是都纷纷跪下了,包括正在堂屋里外忙着的各位娘姨茶房。所有在场的人都没见过老老先生发这么大的脾气。都不知今天最后怎么收场才是。没料想最后出来收场的却仍是惹事的小易门。他虽然像所有四五岁的孩子一样识不得大人心里那许多的曲折和陷阱,依然有自己稚净的一片天真和娇爱,但发自本能的一瞬间明亮的颤栗,却振起他带着满脸的血泪,摇摇晃晃跑到祖父面前,照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拖长了哭声叫道:“公公,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四五岁的他居然连连向祖父磕头。磕得满地血迹泪痕,磕得全家人的心都碎软无奈,磕得经老老先生再也忍不住,迸出两行guntang的泪珠,俯下身一把抱起宝贝孙子,大嚎。

    从那天起,经老老先生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让这些没有跟他一样经历一番辛酸的家人也能体会他的辛酸。特别是对这个他最为看重的孙子。从那天起,他再没让经易门离开他一步。甚至晚上,也让小易门睡在他身边。他辞退了家里所有的佣人。卖掉了家里所有带油漆的家具。他重新开始穿“两尺半短打”他置办了最粗糙的茶具,给家里人讲当年在沙船上给船老大们“泡茶”的故事。他给经易门延请最好的家庭教师。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在谭家做得越发的勤谨忠诚。不容自己出丝毫的差错。他知道,像他这样没有一点“老底于”的人家,要在上海立牢脚跟,一切的贫富荣辱,以至生死存亡,都维系在别人眼开眼闭摇头点头之间。

    他什么都想到了,只是没有去想一想,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命运维系在别人的眼开眼闭摇头点头之间呢?

    其实也不是一点都没想过。只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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