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_第二十章陈虻不死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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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陈虻不死 (第3/4页)

时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跟着他走,默默走到他停车处。他停下脚,忽然问我:“二十几了?”

    我笑:“三十了。”

    他顿了一下:“老觉得你还二十三四,你来的时候是这个岁数,就老有那个印象。”

    我看他有点感喟,就打个岔:“我变化大么?”

    他端详我:“没变化。”

    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还是有点变化的,宽厚点了。”

    我咧咧嘴,想安慰他一句,找不到话。

    他看出来了,笑了一下:“喀,就这么回事儿。”

    手机响了,他挂着耳机线,一边接一边冲我挥了下手,拉开他开了十年的老车,车后边磕得掉了漆。

    我转身要走了,他按住耳机线上的话筒,又回身说了一句:“你已经很努力了,应该快乐一点。”

    凌晨两点半,我跟陈jiejie一起下楼电梯开的时候,看到白岩松,对视一下,我出他进,都没说话。

    他和陈虻,像两只大野兽,有相敬的对峙,也有一种奇异的了解。大家谈起陈虻时,有人说智慧,有人说尖锐,白岩松说“那是个非常寂寞的人”陈虻活着,就像一片紧紧卷着的叶子要使尽全部气力挣开一样,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也不是要取悦谁,他要完成。

    他的寂寞不是孤单,是没完成。

    后来岩松说,那天凌晨离开医院后,无处可去,他去陈虻的办公室坐了一夜。那个办公室里,有一盆白菊花,不知道是哪位同事送的,上面的纸条写的是:“陈虻,怀念你,怀念一个时代。”

    陈虻葬礼那天特别冷,我去的时候,紧闭的大门外,巳经站了一千多人,我第一次见到台里那么多同事,无人召集聚在一起,人人手里拿着白菊花在冷风中等着。天色铁一样寒灰,酿着一场大雪。呼气都是白雾,没人搓手跺脚取暖。

    小崔面色铁青,坐在灵堂边的小屋子里不说话。

    我坐他侧面的椅子上,看着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药,我给他递一瓶水,他拿在手里,没喝,直接把药咽下去了。

    他心脏不好。

    他看看我,说:“别生气,别生闲气,啊。”

    我说不出话。

    陈虻生前参加的最后一次年会,还是小崔主持,没有了《分家在十月》那样的片子,小崔自己去请了赵本山、郭德纲…一个部里的小小年会,搞了五个小时,不知他花了多少工夫。

    陆陆续续,台下的人有些走了,或是打着手机出去了。陈虻搂着儿子,跟我隔着走道坐着,一直没动。

    罗大佑是压轴演出,他一直坐在第一排,喝完两瓶酒,登台是晚上十一点,没上舞台,踩着一只凳子站在过道上,一束追光打着,冲场下问:“唱什么?”

    几百条汉子齐声喊:“光阴的故事。”

    罗大佑轻捻弦索,众人纷纷离开座位,闱拢到他周围,席地而坐。小崔坐在过道台阶上,向我招手,我手脚着地爬过去,坐他身边,回头看了一眼,陈虻搂着熟睡的儿子,坐在席间未动,微笑着张嘴不发声,随着众人唱:“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陈虻葬礼上,仪式全结束后,有三四十个人没有走。

    大门关上,大家挨个排队走过去,再次向陈虻鞠躬。

    陈真是原来“东方时空”的编导,他说:“陈虻的一生没有拍什么片子,但我们就是他的作品。”

    年底,我离开“新闻调查”很快又离开评论部,去了“面对面”再离开新闻中心,到了“肴见”像草在大风里翻滚成团,不知明日之事。早几年大概会心如飞蓬。但现在对我来说,想起陈虻的死,这世间还有什么可怕。

    我离开评论部时,白岩松在南院的传达室里放一个袋子,让人留给我,里面装着书,还有十几本杂志,都是艺术方面的。我理解他的意思,他希望什么都不要影响到生命的丰美。他的书出版,托人转我一本,里面写:“陈虻总说,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如果哀痛中,我们不再出发,那你的离去还有什么意义?”

    我翻到扉页,他写“柴静:这一站,幸福”

    史努比常常来找我。他结了婚,当了副总,买了房。但不谈这些,也不问我工作“比起身体,都是浮云”就拉着我打球,吃饭,吟个诗,谈电影。骑个自行车带着我,大门口还给我买半个红瓤翠瓜,拎在手上,就这么半拉瓜,还左手换右手,汗流浃背地走,说起当年办公室大姐想撮合我俩的事,我忍不住后怕:“要真成了…”

    他也乐,脸皱出几个大括号:“可不也就过下去了么。”

    我说:“你看你,现在也不教育我了。”

    他一副长兄看顾遗孤的口气“你现在已经挺好的了。”

    我说你现在怎么样。

    他说:“有不好的我也不告诉你。”

    我笑,觉得我俩都大了,或者说,老了点。

    过一会儿他还是没控制住,说:“给你挑个小毛病行不?”

    这就对了。

    他说,看你前两天博客里写“我抿着嘴往那个方向一乐”把“抿着嘴”去了吧。

    嗯,是,女里女气的。立刻删了。

    他说,哟我的意见还真挺重要。

    “那是。”我说“你说什么我总是先假设你是对的。”

    他得意:“哎这话我爱听,那我教育你这么多年了,你也反哺我一下吧,我现在对这世界特别失望。”

    我说:“十年前咱们在‘东方时空’,你写过一篇文章《天凉好个球》,里头不是引过一句里尔克的诗嘛——‘哪儿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离开“新闻调查”之后,有段时间我主持演播室节目,有观众在留言里语带讥讽问我:“你不再是记者了,以后我们叫你什么呢?温室里的主持人?”

    是一个记者,坐在哪儿都是。如果不是,叫什么也帮不了你。

    不管什么节目,都得一期一期地做,做完贴在博客里听大家意见,陈虻当年希望我们每做完一个片子,都写一个总结:“这不是交给领导,也不是交给父母的,也不是拿来给大家念的,就是自己给自己的总结。”

    观众一字一句敲下评论,一小格一小格里发来,不容易,像电台时期那些信件一样,我珍重这些。有一期谈收人分配改革,有位观众留言:“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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