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透口气_第二部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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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四章 (第3/4页)

河管理委员会也不允许。星期天,我必须穿着厚厚的黑套装,戴着能把脖子锯掉的伊顿领子,然后去“好好散下步”有个星期天,我在浅水里看到一条尖嘴梭鱼,一码长,正在那儿睡觉,我差点儿用石头打中了它。有时候,在那些绿色池塘里靠近水草边的地方,会看到一条巨大的泰晤士鳟鱼从容游过。泰晤士河里的鳟鱼能长成特大的个儿,可实际上,从来没人逮到过。据别人说有个真正的泰晤士河钓客——就是那种长着酒糟鼻的老头儿,一年四季裹着外套,坐在轻便折凳上,带着二十英尺长,用以钓斜齿鳊的鱼竿——说只要能钓到一条泰晤士河的鳟鱼,他情愿减一年阳寿。我不会怪他们无能,我现在完全明白他们的意思,而且比那时候还明白。

    当然也有别的事在发生着:我一年内长高了三英寸,穿上了长裤子,在学校得了几个奖,上坚信礼课,讲黄色故事,开始爱上读书,迷过养白鼠、木工细雕和集邮等,然而我记得的总是钓鱼。夏天的白昼,平平的草甸,远处的蓝色小山,回水处上方的柳树,其下的池塘有点像是深绿色玻璃。夏天的晚上,鱼儿打破水面,欧夜鹰在头顶盘旋,晚紫罗兰和拉塔基亚烟草的气味。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想表达童年是有诗意的那种玩意儿,我知道那只是胡扯淡而已。波提欧斯老先生(我的一个朋友,是个退休的老师,以后我再详细说说他)在关于童年的诗意方面很博学。有时候他拿书念给我听,华兹华斯,露西·格雷“曾几何时,草地树林”——诸如此类。不用说,他自己没小孩儿。事实上无论从哪方面说,小孩儿都跟诗沾不上边,他们无非是野性十足的动物,不过在自私程度上远远超过了动物。一个男孩儿不会对草地、果园什么的感兴趣。他从来不会看一眼风景,对花儿不屑一顾,对植物也是识这一样不认那一样,除非植物在某方面对他有影响,比如说好吃。杀生——这可能是男孩儿的生活里最接近诗的方面了。一天二十四个钟头,他们似乎有种与众不同的活力,投身于某些事情中的力量,好像长大成的短袖,单件人后,就无法再投身那些了。还有面前的时间无穷无尽,以及不管你做什么,都可以永远不变做下去的感觉。

    我是个长相难看的小男孩儿,黄油色头发,除了前额的一束,总是理得很短。我不会把我的童年理想化,跟许多人不一样,我一点也不想返老还童。我喜欢过的东西绝大多数现在我只会毫无兴趣。就算我再也看不到板球,也不会有所谓。如果有一担糖果,我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欣喜感。但对钓鱼,我仍然有,而且总有那种独特的感觉。没说的,你会觉得这真他妈傻,可是甚至到了现在,我的确还有一点点幻想能再去钓鱼,而现在的我是个胖子,四十五岁,两个孩子,有座位于郊区的房子。为什么?因为说起来,我的确还对童年有点儿多愁善感——不单是对我自己的童年,而且是对我自己在其中成长起来的那种世事氛围,我想现在也即将一去不复回,而钓鱼不知怎么,成了那种世事氛围的典型代表。一想到钓鱼,就想到不属于现代社会的一些东西。想着能在柳树下,在宁静的池塘边坐上一天——而且能找到那种可以坐在其旁边的宁静池塘——这想法本身是属于战前,有收音机前,有飞机以前,有希特勒之前的。甚至那些英格兰淡水鱼的名字也有种平和的味道:斜齿鳊,红眼鱼,鲮鱼,鲌鱼,鲃鱼,鲷鱼,鮈鱼,尖嘴梭鱼,白鲑,鲤鱼,丁鱥等等。这些都是实有所指的名字。想出这些名字的人没听说过机关枪,没有生活在害怕被炒鱿鱼的恐惧里,或是把时间都花在吞阿斯匹灵上,或是去看电影,想着怎样才能躲开集中营。

    我怀疑现在还有人钓鱼吗?伦敦方圆一百英里内的任何地方都无鱼可钓。运河边上有那么几个死气沉沉的钓鱼俱乐部,一间挨着一间。百万富翁在苏格兰旅馆旁边的私有水域里钓鳟鱼。用人造假苍蝇钓人工养鱼,那有点自命不凡的味道。可是谁还能在磨坊外的水道里,或是护城河,或是饮牛池塘里钓到鱼?英格兰的淡水鱼都哪儿去了?我还是小孩儿时,每个池塘、每条溪流里都有鱼。如今,所有池塘都没了水,小溪不是被工厂里排出的化学品毒化,就是里面扔满了锈铁罐和摩托车胎。

    关于钓鱼,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从未钓到的鱼,我想这很正常。

    差不多在我十四岁时,我爸给荷吉斯老头儿做了一件好事,他是宾非尔德大屋的看管人。什么好事我忘了——好像是给了他一点药,治好了他的家禽的寄生虫病,要么是别的。荷吉斯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儿,但他知恩图报。此后不久有一天,他到铺里买喂鸡谷时,在门外他碰到我,就用他那种粗鲁的方式拦住我。他的脸像是用一块树根刻出来的,牙掉得只剩两颗,棕黑色,还很长。

    “嗨,小伙子!你钓鱼,是吧?”

    “是。”

    “想着你也是。听着,你要是想,可以把你的钓鱼家伙带着,到山后面的池塘里试试。里面有很多鳊鱼和小梭鱼。我说的你可别跟别人说,来的时候也别带别的小崽子,要不我会抽烂他们的背。”

    说完,他就背着那袋喂鸡谷一拐一拐地走了,好像感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第二个星期天,我装了满满一口袋虫子和蛆,骑自行车去了宾非尔德大屋,在小屋里找荷吉斯老头儿。到那时,宾非尔德大屋已经空了有十几二十年。它的主人法莱尔先生受不了住在那儿,也没有或不愿意将之出租。他靠农场的交租住在伦敦,而把房子和这一片地方都撒手不管。所有围栏都变成了绿色,而且正在腐烂,庭园里长满荨麻,种植园里的东西长得像是丛林。甚至花园也变回了草地,只有几处长得歪歪扭扭的玫瑰花丛说明花圃以前在哪儿。那座房子却漂亮得很,特别从远处看。它是座有柱廊和竖长窗户的白色大房子,我想它建于安妮女王在位时,建造它的人应该去过意大利。要是我现在还能去,大概有点兴趣在一片荒烟野草中走一走,想着那里有过的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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