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_良時燕婉-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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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時燕婉-1 (第8/8页)

是臉的上半部得生得美,

    可惜沒有地角,若拿手掩了下半部,單看她的額角眉毛眼睛,那聰明漂亮是好比

    會說話兒一般。她先是王曉籟的妾,如今嫁了潘三省亦是聞人,但從早年就有個

    留學生追求她,那男的是個文靜有真情的人,等她等到了如今,后來黃吉到底跟

    了他了,潘三省也夠漂亮,一直到分別都敬重她,是平時買給她的東西都贈與她。黃吉自此果然拋卻繁華,與那男人一心一意做家常夫妻去了。

    吳太太頂親的朋友是簡太太,兩人同在啟秀讀書時就要好。簡太太的男人早

    故,當初結婚時就有病,花燭是為了沖喜。她男人的同學鍾可成,兩人在美國留

    學一道回來,因一個病重,婚事都請他料理,簡家是上海有數的大家,鍾可成留

    學還受他家栽培,視如子侄,所以與簡太太就相愛了。簡太太的娘家夫家都是有

    名望的大人家,面子上不能有再婚之婦,公婆亦明知就裏,只是不說穿,且仍分

    了長房的財產給她。那鍾可成真是好角色,做交易所大去大來,人又聰明,膽量

    又潑,而且正直,對著杜月笙他都說話不賣帳,對著李士群夫婦他亦會當面批駁。戰時重慶要人在上海的財產多是託他經管,他處在這樣複雜的環境,對汪先生

    這邊的人與在上海的日本軍,都不覺有甚麼要講應付,實在是他的才氣非凡。他

    又相貌生得好,上海多少女人傾倒于他,他為了簡太太,十餘年來終不結婚。直

    到抗戰勝利后,世事大變了,他兩人纔去美國成了夫婦。鍾可成在美國仍做交易

    ,越發大風大狼,一次蝕了二百萬元美金,后來又翻回來。

    卻說在上海的那幾年裏,簡太太色色照顧鍾先生,當他是丈夫服侍,有幾次

    可成做交易失敗,還拿簡太太的首飾去抵補,然后又贖回來還簡太太。可是兩人

    還是分開住,顧到簡家的名聲。朋友亦都知道,不過不說穿。便是簡太太與愛珍

    這樣知己,鍾先生亦常來吳公館打牌,可是都不說起她與鍾先生的戀愛。他們兩

    人的事本來有些不應該似的,然而真有人世的約于禮。莊子說的天地之間有存而

    不論,就是好比他們兩人的事。而朋友之間,連簡太太與愛珍這樣的親密亦不說

    ,又真是人之相知,在相知心。他們兩人的事,真是大人之事。

    吳太太還有是與錢大魁太太要好,常去錢家打牌。錢太太卻說與吳太太知道

    ,她到錢家亦是再嫁,前夫是銀行家,錢先生也在那銀行裏,年青位置低,有一

    段兩相情願的追求情節。如今錢先生當了中央儲備銀行副總裁,當初貧寒出身,

    也多靠了錢太太手頭一點底子。婦人的私情,在當時的多少為難之處,成功之后

    卻覺得本該是這樣的,因為兩人都是正經的,如今錢太太追敘那一段情節時,就

    只是個端然。小時我每被母親叱道、“大人在說話,小人不許吵。”錢太太與吳

    太太即是這樣的兩個大人在說話。可是隨即搭子來齊了就打牌,都是女太太們,

    一面講論燒小菜做點心。

    吳太太的一只炒辣醬是沒有閒話講,還有是她做的泡菜,大家喫了都說鮮潔

    ,那樣簡單的做法,卻他人看了樣子照著做,亦到底難傳授。吳太太燒的洋蔥牛

    排,那種好法,在別處就怎麼也不能喫到。她又傳授一班太太們喫田螺,她炒的

    田螺,大家都爭搶,錢先生他們回家來見了,說、“怎麼這樣鄉下氣,野蠻!”

    嘗得一嘗也說好喫,要討添了。這班太太們是吳太太今天在那家,就大家都到那

    家,好比愛珍的rou是香的,恨不得把她臠切了大家分了去做香袋兒。

    那時吳太太也有個男朋友,是在重慶系銀行做事的。常買衣料送吳太太,他

    上寫字間落寫字間,行動都打電話報告,三日兩朝來吳公館。那人是有太太的,

    那太太也是愛珍的女友,明知是不可能的,連握手都沒有過,吳太太卻也心喜,

    一種私情,彷彿只是晨起梳粧好了,自己身上的一股香氣。她就索性只是糊里糊

    塗遊玩過日子,南京鎮江她都去玩了。

    南京是外交部長褚民誼招待她遊中山陵,她也到過丹鳳街石婆婆巷來看我。

    那時我當法制局長,家裏可是簡單得像中學教員的一樣,記得是春天,忽一日下

    午吳太太帶了她的女侍從沈小姐來到,我又喜歡,又敬重,只覺得這樣的客廳與

    她諸般不宜,連沒有留她多坐一回。鎮江是吳太太有學生子在當地方官,接師娘

    在他家裏住了兩日,鎮江的風俗大約像蘇州,早晨蓮子桂圓白木耳燕窩,點心要

    上好幾道。午飯有一種銀絲魚,透明如水。愛珍是丈夫在時享丈夫的福,丈夫不

    在了亦還有本身之福。

    彼時吳太太這樣糊里糊塗過的日子,好比李白的烏棲曲、

    姑蘇台上烏棲時吳王宮裏醉西施

    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欲銜半邊日

    銀壺金劍漏水多起看秋月墜江波

    東方漸高奈樂何

    這首詩雖然是戒荒yin,卻與“山中無甲子”一樣,有悠悠人世,千秋萬歲之感。

    而后來是不知何年代,忽然抗戰勝利了。日本降伏的那一天,吳太太接到電

    話,她還說這可好了,又焉知重慶的人回來辦漢jianian,把她也下獄,抄沒財產。在

    南京政府這邊相當有地位的人,吳太太與有往來的,此刻忽然三三兩兩暴露其身

    分,原來是重慶派來做間諜的,又還有是新近纔與重慶搭上了關係的,若男若女

    ,都鼻子翹得百丈高,開出口來,只有他家是人面前的人,除了他家,天下人都

    要殺頭了。吳太太一見這種情形,就宁可喫官司,也不向他們求救。又還有是來

    獻殷勤,說自己的妻妾是戴笠的情人,要做上海敵產接收委員了,叫吳太太把財

    產過戶在他的妻妾名下,可得保全,吳太太卻宁可統統開單子交給了政府,總不

    做塞狗洞之事。如果她被殺,財產被沒收,那是政府理曲,她失敗亦如金石擲地

    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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