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_第一章菊坡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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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菊坡 (第8/8页)

诉了好几个孩子。

    这天中午,根鸟正坐在院门槛上托碗吃饭,忽听有人在不远处叫道:“紫烟!”

    根鸟立即抬起头来张望。

    “紫烟来啦!”黑头大声叫着。

    “紫烟来啦!”很多的声音。

    根鸟放下饭碗,冲出村子,冲上大堤。这时,他见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这支队伍由许多的男孩与女孩组成,浩浩荡荡的样子。

    “紫烟!紫烟…”天空下,响着很有节奏的呼喊声。

    根鸟站在那儿,目光迷茫。

    “紫烟!紫烟!…”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大风从荒野上猛劲地刮过来。

    根鸟朝队伍走去。

    队伍像一股潮水,也朝根鸟涌来。

    这时,根鸟看到了队伍中一个被人用竹椅抬起来的女孩。她的头上戴着花环,羞涩地低着头。风吹动着那些花朵,花瓣在风中打颤。因为她是被高高地抬起着,因此显得既高贵又高傲。

    “紫烟!紫烟…”

    根鸟冲上前去。但当他离那个戴花环的女孩还有十几米远时,他停住了脚步。他忽然觉得有一股羞涩之情袭住了他的全部身心。

    队伍却加快了步伐朝根鸟奔来,不一会,就将那个女孩一直抬到了根鸟的面前。

    队伍忽然一下安静下来,安静得只有河水发出的微弱的流水声以及水边芦苇叶摩擦的沙沙声。

    黑头对根鸟轻声说:“那是紫烟。”

    根鸟渐渐抬起头来。

    那个女孩伸手取下花环,也慢慢地抬起头来。当孩子们确定地知道根鸟已经完全看清楚了那个女孩的面容时,全都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叫草妞,是菊坡长得最丑的一个女孩儿。

    孩子们的笑是互相感染的,越笑越放肆,越笑越疯狂,也越笑越夸张,男孩女孩皆笑得东倒西歪。他们还不时地指指草妞和根鸟。

    根鸟蔑视地看了一眼丑姑娘草妞,然后走向黑头。未等黑头明白他的心思,他的一记重拳已击在了黑头那长着雀斑的鼻梁上。

    黑头顿时鼻孔流血。

    笑声像忽然被利刃猛切了一下,立即停止了。

    根鸟与黑头对望着。

    黑头的反击是凶狠的。他一把揪住了根鸟蓬乱如草根的头发,并仗着他的力气,猛劲将根鸟旋转起来。根鸟越旋越快。黑头见到了火候,突然一松手,根鸟便失去了牵引,而被一股惯力推向远处。他企图稳住自己,但最终还是摔下了河堤,摔进了河里。

    所有的目光皆集中到水面上。

    根鸟湿漉漉的脑袋露出了水面。

    黑头摇动着胳膊,那意思是说:“还想再打吗?”

    根鸟用手抓住一把芦苇,水淋淋地爬上岸来。他没有去与黑头纠缠,却老老实实地蹲了下去。

    孩子们见今天的戏差不多已经演完,不免有点扫兴,又观望了一阵之后,便有人打算离开了。

    黑头也转过身去往家走。

    一直蹲在那儿的根鸟,望着脚下被身上淌下的水淋湿了的土地,在谁也没注意的情况下,一跃而起,随即身子一弯,一头撞向黑头。未等黑头与众人反应过来,黑头已经被撞入水中。黑头不会游泳,挥舞着双手,在水中挣扎着。孩子们以为根鸟会慌张的,但却见根鸟只是冷冷地看着可怜兮兮的黑头,竟无一点恐惧。黑头还在水中挣扎,根鸟却朝家中走去。

    “黑头落水了!”孩子们这才叫嚷起来。

    几个会水的孩子便跳入水中去搭救黑头。但最终,黑头还是被两个闻讯赶来的大人救起的。

    人群渐渐散去。几个走在后边的大人,一边走一边议论:

    “我看根鸟这孩子,脑子好像出了毛病。”

    “他祖父在世时就不那么正常。”

    “怕是病。隔代相传。”

    这天夜里,大峡谷又一次出现在了根鸟的梦里——

    几只白色的鹰,在峡谷里飘动,摇摇欲坠的样子。阳光下,它们的飘动是虚幻的。峡谷里有着强劲的风,它们在升高时,被风吹落下许多羽毛,这些羽毛仿佛是一些晶莹柔软的雪花。

    又是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但此时,它已在晚秋的凉风里经受着无情的吹拂。那些扇形的、小巧玲珑的金叶,开始落下,可能是风大起来的缘故,它们的飘落就显得纷纷的,像是在下一场金色的雨。

    就在这金色的雨中,紫烟出现了。由于清瘦,她似乎显得高了一些。她的头发是散乱的,常被卷到脸上,遮住了一只眼睛。她抬起胳膊去撩头发时,衣袖因撕破了袖口,就滑落到了臂根,而露出一支细长的胳膊来。她似乎感到了风凉,立即将胳膊垂下,以便让衣袖遮住裸露的胳膊。

    后来,她弯腰去捡地上的果子,风将垂下的头发吹得不住地翻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的漩涡。

    公鸡将啼时,她在凉风中,将双臂交叉着抱在平坦的胸前,用一对似乎已经不再有恐惧与悲哀的目光,眺望着正在变得灰白的天空。

    菊坡的公鸡鸣叫出第一声。

    如潮水般涌来的大雾,一下子弥漫了峡谷,一切都模糊了、消失了。

    但根鸟记住了在一切消失之前的顷刻,紫烟忽然转过面孔——一个十足的小女孩的面孔,那面孔上是一番孤立无援、默默企盼的神情。

    天亮之后,根鸟将两次梦都告诉了父亲。

    正在院里抱柴禾的父亲,抱着一抱柴禾,一直静静地听着。当根鸟不再言语时,那些柴禾哗哗从他的手中落下。然后,他还是空着双手站在那儿。

    早饭后,父亲开始为根鸟收拾行囊。

    而根鸟放下饭碗后,就一直在院子里劈木柴。他不住地挥动着长柄斧头,劈开的木柴,随着喀嚓一声,露出好看的金黄色来。劈到后来,他甩掉了衣服,露出光光的上身。汗珠仍然在他扁平的胸脯和同样扁平的后背上滚动着。

    劈好的木柴后来被整齐地码放在院墙下,高高的一堆。

    父亲过来,从地上给根鸟捡起衣服:“天凉。”

    根鸟用胳膊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说:“这堆木柴,够你烧一个冬天了。”

    这天晚上,父亲在昏暗的灯光里说:“你就只管去吧。这是天意。”

    秋天走完最后一步,山野显得一派枯瘦与苍茫时,根鸟离开了菊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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