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_第六节本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极大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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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节本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极大 (第4/4页)

堡国狱。当年,嬴驷只在“放逐流狼”中远远了望过这座城堡,从来没有走近过它。那时侯,他多少有些憎恨这座差点儿将自己关进去的城堡,如同多少有点儿憎恨新法与憎恨商鞅一般。倏忽二十多年,少年时代的情感体味都变成了淡淡飘忽的思绪。这次以国君之身亲临,真正走近了这座黑沉沉的城堡,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它是一种神奇的力量。没有这坚固险峻的城堡牢狱,没有能征惯战的军队,国君将变得苍白无力,权力将变得索然无味。有了牢狱,有了军队,权力便可以翻云覆雨,便可以颠倒黑白,便可以将功臣说成罪人,便可以将所有威胁自己的敌人连根铲除,便可以将自己的功业欲望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一个人做了国君很苦恼很孤独很辛苦很压抑,上天对他的补偿,就是给了他权力的神兵魔杖,让他尽情的复仇报恩,让他尽情的建功立业。身为国君者,那怕是最为龌龊的内心欲望,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满足…

    想到这里,嬴驷猛然觉得有些脸红,心中响起另一个声音“不,嬴驷不是满足私欲。嬴驷是扫除建功立业的阻力。未来的功业,定然可以弥补这种愧疚,定然可以告慰含冤死去的高贵灵魂…”

    打开牢狱铁门,嬴驷不禁被扑鼻而来的霉腐气味儿呛得咳嗽了几声。

    走进长长的甬道,这种气息愈加浓厚,几只硕大的老鼠竟公然对着他吱吱尖叫!嬴驷原本以为,既然是关押世族官员的国狱,想来也不会很差,况且自己又两次下令善待商鞅,至少应该是窗明几净的房间了,如何弄得如此洞xue一般?他骤然止步,沉声问国狱令“这是国狱最好的牢房么?”国狱令恭敬答道:“禀报大人,这是最好的牢房。”嬴驷再没有说话,向随身两名卫士目光示意,卫士便铿锵卡住甬道出入口,只留国狱令一人带嬴驷进去了。

    一灯如豆,商鞅正在灯下安然静坐,凝神端详着面前的一幅木炭地图,时而用木炭条在图上画出各种记号。自上次莹玉、景监、车英、令狐来过后,他心情大为好转。莹玉有了妥善安置,《商君书》使他消失了最大的遗憾。至于白雪,他倒并不担心。白雪是个奇女子,她的天赋智慧与对他深彻的了解,都不会使她象莹玉那样身心崩溃。无论她如何安排儿子和她自己,商鞅都充分的相信,那肯定是当时最有利的选择。他只要让她知道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的安排与选择就用不着忧虑担心。这是无数大事小事都证实了的。景监他们走后,商鞅剃掉了杂乱的胡须,又将宽大的石屋收拾了一番,向狱吏要了笔墨和几张皮纸,日每饮两碗赵酒,写几行想到的事情,竟然又象惯常那样利索讲究起来。依稀之间,他常常觉得这里就是少年时修习的山洞——噢,那个山洞还没有如此宽敞呢。

    从昨天起,他想到了一件重要事情,便一直在画这幅地图,一直在对着地图深思。

    猛然,商鞅听见一阵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蓦然抬头,却见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黑衣人站在铁栏外,仿佛一柱黑色岩石!狱令打开铁栏就走了。黑色岩石却站在牢房门口,默默打量着肃然端坐的商鞅。

    商鞅笑了“可是嬴虔将军?别来无恙?”

    黑色岩石缓慢的跨进了牢房“商君,嬴驷来了。”说着便扯下面纱,轻轻跪地,又深深一叩“商君,嬴驷是来请罪的。”

    商鞅的惊讶一闪而逝,扶住了嬴驷“国公何出此言?世间事多有始料不及,谈何罪责过失?国公若以个人生死计较,鞅可真正的心有不快了。”

    嬴驷沉重的叹息一声“商君胸襟似海,令嬴驷汗颜不已。事已至此,势成骑虎。若嬴驷问政,商君肯教我否?”

    商鞅慨然一笑“鞅若对国公没有信心,何须自请囹圄?国公对鞅没有信心,何须涉险激乱?你我心志相通,些小恩怨,何足挂齿?”

    “嬴驷一问,商君之后,世族将借重何方力量作乱?”

    “国公虑及世族作乱,鞅大为快慰。历来世族复古,内力不足必借外力。今秦国大势稳定,世族已无国人根基,惟有外力一途。此外力非在别处,就在此地。”将面前皮纸一推“国公请看,这是甘龙与孟西白三族的老根所在。”

    皮纸题头大书四字——义渠冲要!嬴驷一惊“义渠?何地何族?”

    “但将此图交于嬴虔、车英可也。国公只须提醒他们,除恶务尽。”

    嬴驷收起地图“嬴驷二问,商君之后,将相何在?”

    “鞅已多日思虑此事。嬴虔、景监、车英他们,已经是昨日英华了。平定世族之乱后,彼等精华亦当耗尽,不堪东出大任了。臣曾留心查勘,国公有两人可用:文治乃商于郡守樗里疾,兵事乃函谷关守将司马错。樗里疾外圆内方,才气过人。司马错乃兵家大师司马穰苴后裔,有将略之才。丞相人选,鞅尚无成才可荐,国公自可留心察之。若有山东名士入秦,亦望国公明察善待,莫要外之。”

    “嬴驷三问,商君之后,当如何待公伯嬴虔?”

    商鞅微微一笑,心中却为嬴驷的周密深远感到惊讶,沉吟片刻答道:“嬴虔大节明而胸襟窄,以毋伤情义为要。实际论之,当使其身居高位,常参决策,而毋得执掌实权。另则,可轻父重子,重用其子女,可保嬴虔无事。”

    嬴驷深深一躬“商君教诲,嬴驷铭记心怀。不知商君可否有托嬴驷之事?”

    商鞅爽朗大笑“生前身后,了无一事,快哉快哉。”

    嬴驷默然良久,沉吟道:“若处商君极刑,也是情境所迫,望商君恕罪。”

    “处鞅以极刑,实则大彰世族与六国之恶,国公日后便可借机发难。鞅死尚能与国有益,何罪于国公?”商鞅竟是发自内心的豁达明朗。

    嬴驷轻轻一叹,亲自斟满两碗赵酒,双手捧给商君一碗,自己端起一碗“人言商君极身无二虑,尽公不顾私。诚如斯言,嬴驷感佩之至。商君,嬴驷为你送行了…”扬起头来,咕咚咚一气饮尽。

    商鞅平静安详的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嬴驷深深一躬,出门去了。

    国狱院中,嬴驷对国狱令正色吩咐“立即将商君迁到你的山顶官署,取掉脚镣,餐餐酒rou,要让他看得见清山绿水。若有延误,严惩无赦!”

    “谨遵特使之命。下官即刻办理。”国狱令答应得特别痛快。

    朦胧月色下,嬴驷的篷车马队辚辚南下了。

    深秋时节,山风寒凉,眼看就要进入了老秦人的窝冬期,嬴驷觉得不能再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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