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庞歌染尼_第8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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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第13/15页)

终于笑出了声“真可惜,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死。”弯刀跃起,直扑向夺罕的咽喉,撩开一道浅细血口。夺罕猛然后仰避过,以自己的刀鞘牢牢格挡了紧随而来的一击,回手抽刀,竟带出一抹幽蓝的光。

    包裹着他们的黑暗如流水般缓缓退去,天终究是有点要亮的意思了。

    弯刀划开浑然无缺的圆,旋转着向夺洛肋间削去,夺洛闪避不及,轻甲间的链扣被劈断了,麻痒地渗出血来。夺罕又补上一刀,夺洛抬臂硬接,硬甲护腕喀喇喇裂开。

    第三刀紧随而至,指上了夺洛的胸口。

    对,就这样刺穿他的心。

    现在夺罕认出了那个耳边絮语的声音。那是十一岁的夺洛。

    他一刀戳中绿羽杨的树干节疤,炫耀地看着夺罕。

    夺罕不甘示弱,用匕首绕着树干使劲划了一圈,嚷道:“我砍了它的头!”那时候夺洛还在大合萨门下,穿着一身碍手碍脚的学徒黑袍,每次练刀都要避开师兄弟们的眼目,偷偷摸摸地学蓝椋鸟叫,把夺罕喊出来,俩人一块儿溜进树林。

    他们把树木当成假想中的敌人,使劲儿腾挪躲闪,蹦跳着又劈又砍,直到精疲力竭,才一起倒在厚厚的焦黄落叶上,眨着汗水刺痛的双眼看天空。

    微笑的男孩长大了,最终成了眼前的敌人。

    林木间渗进了灰白的光,长风朔雪纷纷扬扬,如一场不合时宜的落花。

    在他迟疑的瞬间,夺洛重新抓住了机会,刀刃全力砍中夺罕的胸甲,让他咬牙退后几步,又扑了上来。树影半明半暗,他们的气息喷在彼此脸上,双刀碰撞、砥砺、交缠,每一次嘶厉的金声都会震开空气中浮游的细微雪粉。

    两股相持不下的蛮力,凝聚在刀锋相交的一点上。夺洛知道自己的手腕在颤抖,再过片刻,连夺罕也会知道这一点。他大喝一声,猛然撤开了刀,不顾重心虚浮,手中利刃翻转,就往夺罕颈间刺去。

    瞬息之间,夺罕像一叶羽毛轻盈滑过身侧,从他面前凭空消失了。夺洛骤然转身,却几乎迎面撞上了自下而上扬起的弯刀逆刃。他收刀抵挡,薄如绢纸的钢刃深深拉过他的右腕,嗤声轻响,连串血珠随着夺罕的刀势甩出,他的刀也飞了出去,落地时发出锵然一声。

    雪松之间投下苍白晨光,照亮了眼前的人。那人仿佛是他自己在黑暗水面的倒影,与他有着近乎孪生的轮廓与容貌,乌发乌眼,肃杀得如同漫长无星的冬夜。

    夺洛知道这是最后一搏了,拖着伤手,他用肩侧向夺罕猛顶过去,两人撞成一团,轰然倒地。夺罕弯刀脱手的瞬间,夺洛也尝到了自己口中的咸腥鲜血滋味。

    夺罕翻身,照脸上给了他一拳,他也同样回敬。他们赤手空拳,宛如两条缠斗的狼,凶狠地相互痛击,偶尔额头相抵,雪风轻盈漩流,穿过他们彼此瞪视的蓝瞳与黑瞳之间。

    血和泥的痕迹在地面拖行,他们已扭打着滚出十多尺远。夺洛的手臂在颤抖,气息粗重,夺罕知道机会就要来了。他揪住夺洛的衣领,屈起单膝,将他整副身躯紧压在地面上,两手顺势扼紧了他的脖子。

    不,夺罕,住手。不不不不不…那个声音仿佛凄厉啼鸣着的夜鸟,在他耳边翻飞穿梭。它已不再属于年幼的夺洛,重又回到混沌而不可分解的状态,听来有一种奇异的熟悉。

    “告诉我实话,哥哥。如果现在是你掐着我的喉咙,你会真的杀掉我吗?”他贴近兄长的耳畔,悄声低语。

    夺洛的蓝眼明亮得绝望,气息断续破碎:“你是我最…疼爱的兄弟…我,不会伤害你。”夺罕俯视着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左膝的重压渐渐从夺洛胸口移开,专注地看他如何贪婪呼吸新鲜冷冽的空气。

    “说谎。”终于他轻吐出两个字,左膝重又踢上夺洛隐在身侧的手,让出了鞘的短刀当啷坠地。

    夺罕将双手交叠,一分一毫收紧了手上的力气,觉出夺洛的脉搏在他掌握中顽强地跳动。他像个孩子般忍住抽泣,死死攥了下去,任凭guntang如沸的泪水烧灼着眼眶,逐渐燃尽。

    风打着旋儿向上升窜,碎雪逆飞。

    那双晴蓝的夏日之眼大睁着,瞳孔中渐渐弥漫了云翳般的灰浊。

    夺洛至死都是睁着眼的,直到夺罕为他阖上眼睑,轻轻拭去脸上的尘泥。死者苍白的皮肤下透出灰蓝脉管,那里头曾经流淌着世上最后一点与夺罕相同的血液。

    过了一日一夜,左菩敦部的十万妇孺才被额尔济骑兵们的驱赶着,出现在环山的东南隘口外。

    雪一直没有停,沿着黄沙弥漫的地平线,人群恍如一片不真实的阴影,渐渐扩展延长。前夜俘虏的那些左菩敦人都被羁押在隘口外的空地上,望见了亲人,便sao乱起来,几乎冲出包围。近万名身穿钢甲的右菩敦骑兵像牧人一般纵马在外圈奔驰,不住用鞭子抽击那些手无寸铁的男人。

    远方的人群喧哗着急速逼近,夺罕远在隘口的岗哨上,甚至能够分辨出他们的面容。

    好马都被男人们带走打仗了,半大孩子们挤在瘦弱的挽马背上,把年幼的弟妹捆在前胸,母亲们满面尘土,扶着鞍后瘪垂的粮袋,踉跄着往前跑。

    骑兵们向后退开,以免被那些哭喊着的女人和孩子们卷入人流。狂喜的号啕在四处爆发,千万个名字被呼喊,人们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从抱头痛哭的夫妇和母子身上爬过,向自己的亲人竭力伸出手去。

    数十支猎号在荒野的砂风中同声轰然鸣响,左菩敦人惶惑地四处张望,动荡的人群逐渐平静下来。

    然后他们看见了隘口岗哨高台上的男人。像是他们的汗王,却有着比夜晚还黑暗的头发与双眼。

    夺罕从未见过那么多眼睛看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这些人曾是他父亲的子民,每当他和哥哥们骑着小马经过牧民营地,他们就会奔出毡包来迎接。蜜酒和guntang盐茶都用铜碗盛着送到眼前,满得稍一晃动就会溢出来。

    他在人群中发现了歪鼻子的阿孜雷。记忆中的阿孜雷还是个肩膀宽阔的壮年人,常常带着夺洛兄弟三个去灌黄鼠狼洞,打冬麂。每一次夺罕挨了马蹄子的踢,坐在地上哭泣,就会被他在脑门上凿个爆栗子。“夺罕尔萨,你将来是要做汗王的人,怎么哭得像个小姑娘呢?”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歪鼻子就显得更歪了。

    阿孜雷也认出了他,却沉默地转开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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