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_钟鼓楼将永存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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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鼓楼将永存 (第10/12页)

着不同的态度来消耗它,因而构成不同的遭际,形成不同的感受。

    路喜纯骑着自行车回家。当他又一次骑过地安门十字路口时,恰恰是下午五点钟。他为薛家的婚事付出了几乎长达十小时的劳动。临告别时,薛大娘、薛纪徽和孟昭英把他一直送到院门外。薛大娘非要给他“汤封”——原来的“汤封”丢了,薛大娘另包了一包——他诚恳地婉辞了,他说:“大娘,我来帮忙,图的是练练手艺,图的是让你们看着喜幸,闻着味香,吃着可口,你们和客人满意了,我心里头就痛快了…我要为‘汤封’来,有的菜我还不弄呢!”薛大娘非要把“汤封”塞给他,他躲闪着,倒是孟昭英一旁劝道:“妈,路师傅既是坚决不要,我看也就随他吧。其实,人家今儿个不光帮咱们弄了一天的菜,还无缘无故地受了一场气,咱们就是拿出多少钱财来,也赔补不起!我看,不如就打今儿个起交个朋友吧,欢迎路师傅赶明儿来串门!路师傅有什么要咱们帮忙的,来说上一声,咱们抬腿就去!…”薛纪徽也说:“难得遇上个路师傅这么个好人,还教给我们怎么让水管子化冻…路师傅啊,真是欢迎你来串门儿,不光来这儿,也欢迎你到我们那边的家去。我们那儿更好认,就在北海后门东边,恭俭胡同里头,你记下门牌号码…你可真去!”路喜纯便说:“不瞒你们说,我父母双亡,没个亲戚,你们要真不嫌弃,我赶明儿得空了,还真来!”薛大娘这才收起“汤封”感动地说:“路师傅,小路!你就真来!我们就算你的一门子亲戚!”

    双方都没有想到,经过一天的接触,竟变得这般亲近。巍巍鼓楼怕也在俯瞰着他们,体味着这人生的滋味…

    临骑上车之前,路喜纯又诚恳地对他们说:“你们那个亲戚,卢宝桑,人头的确次,没个积极的生活目标,光知道足吃足喝,猛撮一顿;我早先就认识他,跟他一向合不来…可今儿个的事儿,我有个看法,就是那雷达表,兴许他的确没偷——他这人以前从没偷过东西,我想他不至于打今儿个变成了‘佛爷’,我希望你们不要太难为了他。他这人也有可怜的地方…有一阵子新房里来了好些个人,谁也认不全,是不是有那专门趁火打劫的,混在了里头?别冤枉了卢宝桑!…”

    路喜纯这话一出来,薛大娘他们更加感动。这个小伙子,卢宝桑把他得罪到那么个份儿上,他倒还怕卢宝桑遭冤枉!

    他们真是依依惜别。都是平凡的人,可胸中涌动着的,都是不平凡的感情…

    路喜纯就这样度过了他的一天。他创造了美,并让许多人享受到了这美,他自己也便获得了一种美感——当然,这其间也有对美的亵渎和伤害,但是天下创造美的事业,哪有一帆风顺的呢?路喜纯骑车往家里去,心里充满了快乐,并且充实了他的抱负…

    是的,现在在那个小饭馆里,他仍然只能上白案,并且经理对他,仍是那般地漠视,但这种情形,难道会永远存在下去吗?就是在白案上,他也还可以团结别的师傅,争取尽快打破目前品种单调的沉闷局面…他听何师傅说过,过去北京小吃里的好多品种都快失传,像包子类里的千丝包、三丁包、三冬包…蒸糕类里的千层糕、水晶糕、山楂蜜糕…为什么不能就在他们那个小饭馆,试着恢复几样呢?顾客肯定欢迎,而饭馆的收益肯定猛增!当然,实现起来肯定阻力重重,可嵇老师那话说得真对:要有历史的眼光!…

    在那夕阳收敛余光的冬日下午,路喜纯——一个普通又普通的北京青年,心情怡悦地、问心无愧地,骑车远离了钟鼓楼。

    可是另外一个人在同样的时刻,却心怀鬼胎、忐忑不安地滞留在钟鼓楼前的大街上。

    那便是姚向东。

    他双手插在登山服的口袋里,一只手攥着一把钞票,一只手攥着那块雷达小坤表。刚从薛家溜出来时,他心里一度充满了狂喜。他竟成功了!当他逃至鼓楼前大街上时,他觉得他简直是一个百万富翁,啊“马凯餐厅”等你四点半一供应晚餐,我要马上进去点几个名菜!都有什么来着?对了“安东鸡”、“松鼠鱼”还有什么“黄雀rou片”…怪有意思的!敢情还有用松鼠rou跟鱼rou一块儿做的菜!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烟袋斜街把口的食品店,让售货员给他包上五个奶油酥卷,售货员让他付款,他在衣兜里把那“汤封”的红纸弄开,掏出一张票子递了过去。售货员把钱找给了他,他拿起包着奶油酥卷的纸包,没走出店门就掏出一个大嚼起来。出了大门,他边吃边走,还没走拢后门桥,已经把五个奶油酥卷全塞进了肚子!他感到口渴,便横穿过马路,进了帽儿胡同口上的食品店,掏钱买酸奶;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惊慌了——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他旁边猛然响起:“你掉东西啦!”他扭头一看,是个岁数不小、身板壮实的男人,他低头一看,原来他从兜里带出来的一张红纸…他弯腰拾起那张红纸,忽然失去了买酸奶的勇气,很不自然地溜出了店门。他不敢回头,可总觉得那喊话的人在盯着他的后背…他一气溜到了后门桥南边,才停下来喘气。

    那人会不会是“雷子”①呢?越寻思越像!

    他胆战心惊地扭过头去,只见那人出了食品店,并没朝他这个方向张望,而是拐进了帽儿胡同,他吁出一口气来。可是他心里从这时候起便打上了小鼓,始终不停。

    他在文物商店收购部前头的石阶上坐了下来。马路对面恰好是“益民信托商店”那里面有一件比杨强强这件还帅的登山服。只要他能把那手表卖出去,他就足能买下那件登山服。他的眼光移到了信托商店南门,那里写着:“收购部。谢绝参观。”据说到那里出售东西,得拿户口本、工作证一类的证件给人家看才行。姚向东倒有学生证,可能往外亮吗?他坐在那里,愣愣地望着对面,望着收购部,心里不禁懊丧起来。他两只插在衣兜里的手活像攥着两个guntang的煤球,那块雷达小坤表更像是刚从煤炉子里夹出来的,还冒着红得发蓝、发白的火苗儿!

    姚向东站起身来,脚底下像踩着刚出轧机的钢板,懵懵懂懂地一会儿朝南边疯走,一会儿又穿过马路、朝北边行…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小时候在胡同里做游戏,姚向东最爱装坏蛋——尤其是日本“鬼子”和德国纳粹士兵,他先是快活地哼着从电影上听来的日本“鬼子”进军的旋律:“嗒——嘀嗒——嗒嘀嗒嘀…”或者双脚使劲一并,学着从电影上看来的德国纳粹士兵的伸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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