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林的魔术师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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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9/9页)

话就逃走似的。他并不垂下眼皮,而是瞪着眼望埃米莉亚,心里没有自豪,只有恐惧,这是那种经受不了恐惧的人所感到的恐惧。埃米莉亚回望着他,并没有发火,而是带着一种既好奇又轻蔑的心情,这是一个明知道不管怎么办都无济于事的人的心情。她看上去好像在克制自己,免得笑出来。

    “说真的,我可不信…”

    “是啊,事实就是这样。我昨夜到过你的家门前。我甚至还想抬头叫你呢。”

    “可是您结果上哪儿去了?”

    “我不愿意吵醒海莉娜和雅德微加。”

    “我但愿您不过是跟我开玩笑。您知道我容易受骗上当。”

    “不,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听见雅德微加谈起过他;我想,这倒是个解决咱们问题的办法。可是我当场着了慌。我显然不是干这种事的料。”

    “您是来对我坦白的,对不?”

    “是你问我的。”

    “我问过什么?——不过反正都是一样,都是一样。如果您不是又在闹着玩,我只能可怜您。这是说,可怜咱们俩。如果您是在开玩笑,我只能蔑视您。”

    “我不是上这儿来闹着玩的。”

    “谁说得准您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啊?您分明不是个正常的人嘛。”

    “对。”

    “我最近在报上看到有个女人心甘情愿地让一个疯子勾搭上了。”

    “你就是这个女人。”

    埃米莉亚眯起了眼睛。“这是我命里注定的。斯蒂芬,愿他安息吧,他也是个精神变态的人。是另一种类型的。很明显,这种人对我有吸引力。”

    “你不该数落自己。你是我认识的最高尚的女人。”

    “您认识的是哪些人啊?您是在垃圾堆上长大的,您就是垃圾。原谅我说话尖刻,不过我只是说出了事实。都怪我一个人不是。我一切都知道,您确实什么也没隐瞒,不过在希腊戏剧中有一种人的命运——不,不是这个名称——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明知道会碰到什么遭遇,还是不得不按照命运的安排去做。他看见了深渊,可是不管怎样还是陷了进去。”

    “你还没有陷进深渊呢。”

    “我在深渊里已经陷得不可能更深啦。如果您心里还有一丁点儿男子汉气概,您原该豁免我遭受这最后一个耻辱。您原可以一走了事,再也不回来。我不会派人来追您的。这样,我至少能保留一个回忆。”

    “我很抱歉。”

    “别抱歉。您告诉过我,您是结了婚的。您甚至承认玛格达是您的情妇。您还告诉我您是个无神论者什么的,当时您怎么说来着。既然这一切我都能忍受,我就没有理由怕一个小偷了。可笑的只是,事实证明您竟是个不合格的小偷。”埃米莉亚发出一声干笑。

    “我也许还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小偷。”

    “多谢您许下这样的心愿。我就是不知道怎样去跟海莉娜说。”埃米莉亚换了种声调。“我希望您明白,您必须走开,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能写信来。对我来说,您算是死了。我呢,也死了。不过死人也有他们的地盘啊。”

    “好,我走。放心吧,我再也不会…”说着,雅夏做出要站起身来的样子。

    “等等!我看您连站也站不起来了。您把自己弄得怎么啦?扭伤了脚踝?弄折了脚骨?”

    “我把脚弄伤了。”

    “不管是什么伤,您这一季是演不成啦。可能您已经使您自己这一辈子变成瘤子了。您一定跟上帝缔结了什么盟约,因为他当场就惩罚了您。”

    “我不过是个坏事的笨蛋。”

    埃米莉亚双手蒙住了脸。她低下头去。她像是在沉思什么问题似的。她甚至用手指尖按摩自己的额头。等她拿开手,雅夏看见她脸相变了,不禁大吃一惊。短短几秒钟工夫,埃米莉亚变了样。眼睛下面出现了眼袋。活像一个从短短的沉睡中刚醒过来的人。连她的头发也散乱了。他发现她额头上有了皱纹,头上添了白发。好像这是一个神话故事,她摆脱了一种使她永擦青春的魔法。她的嗓音也变得单调乏味和没精打采。她晕头晕脑地望着他。

    “您干吗留下那张地址表?而且为什么偏偏有我的住址?难道可以叫人相信…”埃米莉亚不说下去了。

    “我没有丢下地址表。”

    “那个侦探不会编造事实吧。”

    “我说不上。我对上帝起誓记不得了。”

    “别对上帝起誓。您一定写过一张纸条,从口袋里掉出来了。您干得真好,没把我漏掉。”她疲劳地微笑,这是人们在面临悲剧的时候往往会流露出来的那种微笑。

    “说真的,这是个谜!我对自己的神志开始怀疑了。”

    “不错,您是个有病的人!”

    这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他全想起来了。他从笔记本上扯下了几页,做成一个纸锥,拿来插进钥匙孔。他显然把它丢下了,而那上面有着埃米莉亚的住址。谁知道那上面还写着什么别人的地址?这一刹那,他才明白把这几张东西留下等于是自我告发。沃尔斯基的地址完全可能也在上面,还有些剧场经理啦、演员啦、戏院老板啦,和他购置道具的店铺的地址。说不定他自己的地址也在上面,因为他有时候喜欢自得其乐地写自己所在的街道的名字和门牌号码,而且加上一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像发丝、尾巴似的弯弯道道。他并不感到恐惧,可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笑。他生平第一次作案,就把自己给出卖了。他是那种不中用的家伙,偷倒没偷到,反而留下了不少线索,让警察能直接追查到他身上。警察和法院对待这样的笨蛋可毫不留情哪。他想起埃米莉亚说过有些人看见了深渊,可是不管怎样还是陷了进去。他对自己的笨拙感到害臊。这就是说,我怕没法回家了。他们照样也会发现我在卢布林的地址嘛。不错,还赔上这只脚…

    “好吧,”他说“我不再打扰你了。咱们两人一刀两断了。”说罢,他站起身向外走。

    埃米莉亚也站起身来。

    “您上哪儿去?您又没杀人!”

    “原谅我吧,要是你办得到的话。”

    接着雅夏一瘸一拐地向房门走去。她也移动身子,好像要拦住他的去路似的。

    “一定要去看医生啊。”

    “好,谢谢你。”

    她看上去好像还想对他再说什么,但他匆匆忙忙地倒退着走进过道,一把抓起帽子和上衣,开门走了。

    埃米莉亚对着他的背影叫喊,但是他砰的把门关上,不顾脚上的伤,什么都不顾,跑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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