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林的魔术师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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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10/12页)

鬼比作一条又是叫又不断地咬的狗。这言生必须经常用一根根子去把它撵走,从它的牙关里拔出被它咬伤的手脚,用油膏和膏药来治疗伤口。它皮毛间的跳蚤也得经常提防。并且得一直这样做,直到咽最后一口气。

    如果不是偶尔有所缓和,他一定早就死了。埃及狗并不老是凶狠地咬人的。它时不时会退却,打个吨儿。但是你得一直提防着,要不然它恢复了力气,就会重新恶狠狠地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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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一个个地带着自己的烦恼前来。他们对魔术师雅夏说起话来就当他是上帝似的:“我老婆病了。我儿子不得不去当兵。有个人对一个农庄出价比我高。我女儿发疯了…”有个干瘪的小个子脑门上长着个苹果大小的瘤。有个姑娘打呢逆打了一个礼拜还是没有停:夜晚,月光下,她像猎狗似的吠叫。她的身体里分明藏着一个恶魔,因为她用圣诗领唱者的嗓音吟唱赞美诗和祈祷词。她时不时地讲波兰语和俄罗斯语,这些语言她是不懂的,而在这种时候,她就想去找一个神父,改变宗教信仰。雅夏为他们一个个祈祷。不过他每次都指出他不是拉比,只是一个普通的犹太人,而且还是一个罪人。这些祈求的人的回答是把他们的要求重复一次。有个被遗弃的妻子,她的丈夫已经失踪六年了,她找他找遍了全波兰,大声尖叫,使雅夏不得不塞上耳朵。她把身子在小屋上直撞,好像怀着万分痛苦,一心想把这建筑摧毁似的。她嘴里冒出洋葱和蛀牙的臭味。那些排着队站在她后面的人要求她把诉苦话说得简短些,但是她对他们挥挥拳头,继续大哭大叫。末了,她被人拉走了。“下流货、yin棍、凶手!”她对着雅夏喊叫。

    有个忧郁的青年吐露心里话,说有一些恶魔在跟他作对,把他大衣上的穗子打成结,把乱头发塞在他的胡子里,把他准备用来行洗手仪式的水泼掉,把一把把的盐和胡椒,外加蛆虫和羊粪放在他的食物里,他每次要大小便的时候,总是有个女妖怪来阻挠他。这个年轻人带着一些拉比和其他可靠的见证写的信来证明他讲的都是事实。还有一些卖弄学问的老于世故的人来找雅夏,同他讨论宗教问题,问他各种各样无法回答的问题。游手好闲的小伙子们拿法典上冷僻的段子或者述勒底语的词句来嘲弄他,使他丢脸。他本打算每天用两个钟头接待人,但是结果,他从天一亮到天黑都站在窗口。他累得竟然倒在草荐上,只得坐着做晚祷。

    有一天,雅夏当年的酒友,音乐师舒默尔来看他。舒默尔抱怨说一只手痛得厉害,他不能拉小提琴了。他只要一拿起小提琴,手就感到痛。按琴弦的那只手变得僵硬,没有血色,他把发黄而尽是皱纹的手指头给雅夏看。舒默尔打算上美国去。他带来了皮阿斯克那帮小偷的问候。埃尔兹贝泰死了。博莱克关在雅诺夫的监牢里,查姆一莱勃进了贫民院。瞎子梅彻尔那只好眼睛也失明了。伯里希。维索克尔搬到华沙去了。

    “还记得小个子玛尔卡吗?”舒默尔问。

    “记得,她好吗?”

    “她丈夫也去世了,”舒默尔说。“他在监牢里被活活打死的。”

    “那现在她在哪儿?”

    “她嫁了个扎凯尔科夫的鞋匠。只守了三个月孝。”

    “是这样吗?”

    “你也许还记得泽茀特尔吧?就是嫁给莱布什。莱凯奇的那个姑娘,”舒默尔调皮地说。

    雅夏脸红了。“不错,我记得她。”

    “她如今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当鸨母。嫁了个叫赫尔曼的家伙。他为了她抛弃了自己的老婆。他们的窑子是数一数二的。”

    雅夏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赫尔曼到华沙来带回去满满的一船船娘儿们。我认识一个音乐师,跟他jiejie交情很好。她住在尼兹卡街,一手经营着这买卖。”

    “真的!”

    “那你怎么啦?你当真是个拉比吗?”

    “不,才不是哪。”

    “人人都在谈起你哪。他们说你使死人回阳。”

    “这只有上帝才办得到。”

    “起先是上帝,后来是你…”“别胡说八道。”

    “我要求你为我祈祷。”

    “愿全能的上帝保佑你。”

    “雅夏尔,我看到你,可是不认识你了。我没法相信真是你。”

    “咱们都老了。”

    “你为什么这样做啊?为什么?”

    “我当时活不下去了。”

    “晤,那么待在这里面好过些吗?我想念你…日夜想念你。”

    舒默尔是黄昏时候来的。埃丝特亲自来通报他来了。这是个暖洋洋的夏夜。月亮升起了,天空中布满了星星。你能听到咽咽的青蛙叫,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呗诚的乌鸦啼,蟋蟀卿卿地叫。两个老伙伴隔着一个窗户,相对望着。雅夏的胡子差不多全变白了,眼睛前冒着金星。两络乱蓬蓬的鬓脚从便帽底下露出来。舒默尔的连鬓胡子也变得灰白了,两颊凹陷。他凄惨地说:“我对什么都腻烦了,一点不假。我这儿演奏,我那儿演奏。再来支婚礼进行曲,再来支祝你早安的舞曲。吃喜酒的捣蛋鬼们说来说去总是几个听腻了的笑话。有时候就在最热闹的当儿,我直想溜掉…”

    “上哪儿呢?”

    “我自己也说不上。也许去美国。每天总有人死去。我一睁开眼睛就问:‘延特尔,今儿个谁死了?’她的朋友们一大清早就带来这种消息。我一听说是谁,心里就发痛。”

    “哈,那么美国就不死人吗?”

    “我在那边认识的人不多。”

    “死去的只是rou体。灵魂一直活下去。rou体就像一件衣服。衣服一穿脏,或者穿旧了,就丢在一旁。”

    “我不愿意像别人所说的惹你冒火,不过你到天上去过,见过灵魂吗?”

    “只要上帝活着,一切都活着。生命中不会产生死亡。”

    “不过,话说回来,人感到害怕。”

    “没有恐惧,人会比畜生更坏。”

    “人反正已经很坏了。”

    “人是可以变得好些的。全凭人自己。”

    “怎么办呢?咱们该怎么办呢?”

    “不伤害任何人。不诽谤任何人。甚至不生邪念。”

    “那会有什么用呢?”

    “如果人人都这样做人,即使这个世界也会成为天堂。”

    “这是永远办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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