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_第二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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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1 (第6/6页)

见悟心在他的铺位上和衣侧卧,身上半盖着一条绣花丝被,长发纷披,遮盖了大半个枕头;一手支颐,袖子褪落到肘弯,奇南香手串的香味,俞发馥郁了。“你有事?”古应春在这一面铺前的一张红木骨牌凳上坐了下来。

    “杨师爷很晚才回来。”悟心说道:“恐怕要留他吃饭,似乎要预备预备。”

    “菜倒是有。”古应春说“船家一早就上岸去买了菜,只以为中午是在城里吃了,你又带了素菜来,所以没有弄出来。你闻!”

    悟心闻到了,是火腿炖鸡的香味“你引我动凡心了。”她笑着又说:“酒呢?”

    “那更是现成,一坛花雕是上船以后才开的。我还有白葡萄酒,你也可以喝。”古应春又说:“倒是有件事得早早预备,今晚上你跟小玉睡在船上,我跟雷桂卿住客栈,得早一点去定妥当了它。”

    “不!”悟心说道:“睡在船上不妥当了,我还是回庵;不过船家多吃一趟辛苦。”

    “那没有什么。好了,说妥当了,你睡吧!”

    “我还不困,陪我谈谈。”说着,悟心拍拍空铺位,示意他睡下来。

    古应春有些踌躇,但终于决定考验自己的定力,在雷桂卿的铺位横倒,脸对脸不到一尺的距离。

    “古太太的病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还是那样子。总归是带病延年了。”

    “那末,你呢?”悟心幽幽地说:“没有一个人在身边,也不方便。”

    古应春想把瑞香的事告诉她,转念一想,这一来悟心一定寻根究底,追问不休,不如不提为妙。

    “也没有什么不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事都好省,这件事省不得,除非——”悟心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实在诡秘,古应春忍不住问:“话说半句,无缘无故发笑,是什么花样?除非什么?”

    “除非你也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那件事才可以省,不然是省不了的。”

    “这话也没有啥好笑啊!”“我笑是笑我自己。”

    “在谈我,何以忽然笑你自己。”古应春口滑,想不说的话。还是说了:“总与我有关吧?”

    “不错,与你有关。我在想,你如果出家做了和尚,不晓得是怎么个样子?想想就好笑了。”

    “我要出家,也做头陀,同你一样。”

    “啥叫头陀?”

    “亏你还算出家,连头陀都不懂。”古应春答说:“出家而没有剃发,带发修行的叫做头陀;岂不是跟你一样。”“喔,我懂了,就是满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弄个铜环,把它箍住,象武松的那种打扮?”

    “就是。”

    “那叫‘行者’!不叫头陀,我那里有本《释氏要贤》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她是懂的,有意相谑,这正是悟心的本性;古应春苦笑着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应春,我们真希望你是出家的行者。”

    “为什么?”

    “那一来,你不是一个人了吗?”

    古应春心一跳,故意问说:“一个人又怎么样了呢?”“你不懂?”

    “我真不懂。”

    “不跟你说了。”悟心突然一翻身,背对古应春。

    古应春心想,这就是考验自己定力的时候了,心猿意马地几次想伸手去扳她的身子,却始终迟疑不定。终于忍不住要伸手了,而且手已快碰到悟心的身子了,突然听得扑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古应春一惊缩手,随即听见有人大喊:“有人掉到河里去了!”

    悟心也吓得坐了起来,推着古应春说:“你去看看。”

    等他出去一看,失足落水的一个半大孩子,已经被救了起来。是一场虚惊。

    回到后舱,略说经过,只见悟心眼神湛然,脸色恬静,从容说道:“刚才‘扑通’那一声,好比当头棒喝。”

    绮念全消的古应春,亦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当悟心“面壁”而卧时,居然亦跟他一样意马心猿,却使他感到意外。“我在想一个人能不做坏事,也要看看运气。”悟心一翻身拉开丝绒窗帘,指着透过纱窗,影绰绰看得到的一座贞节牌坊说:“我不相信守寡守了几十年的人,真正是自始至终,冰清玉洁,没有动过不正经的念头,不过没有机会,或者临时有什么意外,打断了‘好事’而已。如果因为这样子,自己就以为怎样了不起,依我说,是问心有愧的。”这番话说得古应春自惭不如,笑笑说道:“你睡吧!我不陪你‘参禅’了。”

    雷桂卿直到黄错日落,方始回船,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一双靴子溅了许多烂泥。古应春心知其故,也有些好笑,但不敢现于形色,只是慰劳地说:“辛苦,辛苦。”“还好,还好!”雷桂卿举起脚说:“路好难走,下了轿,过一顶独木桥,又是一段烂泥路,好不容易找到那里,说杨师爷在县衙门。”

    “那么,你又到县衙门?”

    “当然。”雷桂卿说“还好,这一回没有扑空。人倒很客气,问我悟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找他?我说:请你来了就知道了。他说还有件公事,料理完了就来。大概也快到了。”

    正在谈着,悟心翩然出现,脸上刚睡醒的红晕犹在,星眼微饧,别具一种媚态。雷桂卿一看,神情又不同了。“交差,交差。他很起劲地,但却有些埋怨地:“悟心师太,你应该早告诉我,杨家有条大狗——”

    “怎么?”悟心装得吃惊是“你让狗咬了?”“咬倒没有咬,不过性命吓掉半条。”雷桂卿面有余悸,指手划脚地说:“我正在叫门,忽然发现后面好象有两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回头一看,乖乖,好大一条狗,拖长了舌头,朝我喘气。这一吓,真正魂灵要出窍了。”

    “唷,唷,对不起,对不起!”悟心满脸歉意“我是晓得他家有条狗,不晓得这么厉害。后来呢?”

    “后来赶出来一个人,不住口跟我道歉,问我吓到了没有?我只好装‘大好佬’,我说:没有什么,我从前养过一条狗,比你们的狗还大。”

    “好!”古应春大笑“这牛吹得好。”

    悟心也笑得伏在桌上,抬不起头来;雷桂卿颇为得意,觉得受一场虚惊,能替他们带来一场欢乐,也还值得。“你看!”他指着远远而来的一顶轿子“大概杨师爷来了。”

    果然,轿子停了下来,一个跟班正在打听时,雷桂卿出舱走到船头上去答话。

    “是不是杨师爷?”

    于是杨师爷下轿,古应春亦到船头上去迎接,进入舱内,由悟心正式引见。那师爷是绍兴人,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四、五岁,不过绍兴师爷一向古貌古心,显得很老成的样子,所以骤看竟似半百老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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