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卡门_两个德国女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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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德国女子 (第6/6页)

生活中消失。

    然后她想:原来他在我生活里从来没有占有过空间。他不在我不会觉得他不在。他在我也不觉得被占据。

    第二个米高和她一起搬进新房子,搬进去安妮亚才发觉,原来他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的妻子还在伦敦,第二个妻子就在爱尔兰。两个妻子每个晚上都打电话进来,安妮亚说“不如你自己申请一个电话。”他没有申请另一个电话,只用手机。

    米高很会玩。他会在家里焗蛋糕,不下于安妮亚的完美牧师太太母亲。夏日他又会开一架敞篷宝马招摇过巿,冬日改开一架小宾士。他很会穿时常花时间去买衣服,又给安妮亚买西装领带,说她是“德国最英俊的女子”“莉莉玛莲”他和安妮亚去朋友的派对,会介绍安妮亚是他的“男朋友”,把他的朋友唬得叫她“史耐特先生”安妮亚姓史耐特。

    和米高生活日子很容易过。他当地产经纪赚钱很容易所以花钱也很容易。

    是米高提出要搬走。“我想结婚。”这是第三次。安妮亚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淡的说:“恭喜了”但她只是用咖啡杯扔他。咖啡杯没扔中他她就用碟子、茶匙、咖啡壶,扔到他一头血他就急急忙忙的拉门逃走。他的手机响了安妮亚就拿起手机追出扔到门外去。“死猪猡!”她将他所有的衣服扔出门外,自己坐着客厅开着电视倒一杯威士忌酒定惊。有人按了门铃她没应。门铃响了又响她喝尽了威士忌去开门。是邻居米尔先生很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你可否将楼梯的垃圾清理一下?

    第三个米高是一年后的事情。安妮亚需要时间与空间。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在伦敦和米高待下去。

    迷惘一旦成为生活的内容,就无法抑止。

    她不是那种开口闭口说“我讨厌重复”的人。她不是艺术家,又不是新闻记者。

    生活不特别难过,她已经三十岁,在世界已经活了足够的日子,让生活不特别难过。

    米高是一个好伴侣:聪明、敏感、独立、喜欢运动、打高尔夫球、骑马,也喜欢艺术、音乐、弹钢琴、看画。

    她的工作还可以,升了当研究部的主管,每年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在布鲁塞尔或其他欧洲议会成员国。

    只是好像有一隐喻,她不能明白。

    她站立。影子好长好高。她可以看着影子一直拉到屋子的角落去,与光线一同消失。

    她在巴士站等巴士,巴士来了去了她都没有上。她突然忘记她要去哪里。

    连酒她都不想喝,茶不喝咖啡不喝,每天光喝水。也不想吃,一直瘦下去。

    也不想米高碰着她。地车里如果有人碰到她她便会瞪眼骂人:“我请你!”

    米高说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心理医生。安妮亚的爱国主义发作,说“才不像你们英国人那么脆弱。我们连纳綷的历史都可以承受。”说得米高哑口无言。其实米高和安妮亚都没经过战争,都是听回来,学习歉疚学习坚强,假得很,不过是吵架时的藉口。

    好像她里面所囚禁的那个人,突然萎谢,不再想离开。安妮亚的rou体变得很大,大得她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觉得她这么高,她的肩膊也从来没有缩得那么窄。

    “来西班牙学佛朗明哥,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跳过舞,也不知道佛朗明哥是甚么,还将她和阿根廷的探戈混乱,以为是咬着玫瑰两个人跳的那一种。”

    “来塞维尔旅行正好是佛朗明哥节,有两个一星期的课程,我就报了名去跳,反正没甚么事好做。”

    “第一天上课还不知道要穿佛朗明哥鞋,只穿一双球鞋去。”

    “我好高,老师的头只到我的胸前,她说『你不要害怕高』,她拖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教我跳。已经很多年没有一个女子握着我的手。我母亲自从我父亲死后就没有握过我的手。”

    “就这样留了下来,离开了伦敦。”

    “在方向转变的途中,我需要一个姿势。”

    佛朗明哥是安妮亚生命中的偶然一件事,不会长久。

    她知道,因此这件事情变得很真实。

    并且尝试理解身体之间的互相对抗,斗争所得到的和谐就是舞蹈的空间。

    ——譬如手和手的对抗。手肘要扬起,肩膊却要压下,因对抗身体就有了张力,有了美。

    ——升高与下坠的对抗。身体升高,脚要下坠。上身不动,脚在急速跳跃。

    ——甚至脸容与痛。“你要脸带微笑,虽然你的舞非常急速激烈。”

    因对抗而存在,而得到空间。

    她必须肯定她一定要占有这么多:如果她打开她就占用鸟的空间,如果她抱身她就必须贴近她的灵魂;旋转就必须提升双手拥抱空气以平衡。

    如果她生,这世界必须有容纳她的地方。

    所以到了芬兰。离开西班牙她知道必须离开,她已经三十一岁其他的舞者五岁就开始学舞,她到卡宝莲娜见到一个小孩儿上台跳着玩才七岁,她知道她跳一生都没有那一种佻达的舞感。卢特斯跳得那么好她还不过在跳小剧院小酒吧。“我很喜欢跳舞,跳舞真是华美。但不表示我就要做一个佛朗明哥女郎。”

    来到芬兰,因为这里有很多很多的冰,北上就是北极,人很少。夏日的白天好长几乎无夜,冬日沉黑,人们在湖上溜冰,打开一个洞跳下去游泳,冷得高声尖叫。

    还有点积蓄安妮亚不用急着找工作做,到芬兰语学校上课,每天上四小时,下午回来要做三小时的功课,到黄昏就打开电视边看边弄食,生活很简单。

    也忘记了佛朗明哥舞,要找舞室练舞好麻烦。不再跳也无所谓,她已经得到她要得到的。

    来芬兰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高。芬兰人都很高,安妮亚在这里一点都不显眼。

    她在这里认识了莉莉亚,和她一样高的芬兰女子,两个人在酒吧打桌球,去看音乐剧,有时候回安妮亚的住处打德国桥牌,两个人玩的简易桥牌,玩得哈哈大笑。

    如果想离开芬兰,安妮亚就想着土耳其,她想念昏热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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