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醒来的土地上_第十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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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节 (第2/3页)

亲不服,当场在饭堂里和厂领导顶开了嘴,结果被收回铁床、罚款还不算,并且给他一个记过处分。一九五八年动员各行各业支援农业,他父亲的名字上了红榜,敲锣打鼓被欢送到浙江宁波农村,大办农业去了。从此以后,詹宁华和他的弟妹三人,就全靠在织布厂当工人的母亲收入过日子。一家四口,六十多元工资,经济上是很拮据的,尤其是近几年来,他们年龄相近的三兄妹,一个出来插队落户,两个还在上中学,人人都要置办衣服,穿不起牛皮鞋,猪皮皮鞋总要弄一双穿穿。母亲用了这个月愁下个月,尽管可怜老大出来插队,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无法补贴他几块钱。在这种情况下,詹宁华当然极想早早抽调到工厂,哪怕当一个学徒工,也要比泡在农村,一年四季没有收入强啊。

    顾易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得詹宁华发出那么一顿牢sao。他怕弄僵关系,忙微笑着,用缓和的口气道:

    "小詹,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郑璇红了,虽然不能给我们带来好处,但也不会像说的,影响到你我这些想离开农村的人!"

    "这倒不一定!"双手紧紧抓着左侧车厢板的陈佩君,突然别转脸,瞥了顾易一眼,冒出一句:"去年,沙坪寨集体户评为先进,县里发一个铅印文件,能印多少份?地区编的内部刊物《在广阔天地里》能印多少本!充其量一个集体户一本,能有多大影响?可这次郑璇当优秀知青,省报上登,电台里播,她自己又到处讲,影响不知大多少倍呢!调子唱得太高,领导当然会考虑,说出的大话要兑现。不说一辈子嘛,拖几年是肯定的。"

    "要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们就跟着倒霉啦?"顾易伸了伸舌头说。

    颜雍谋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事实就是那么回事嘛!总的趋势,总是…"

    一句话未说完,疾驰着的大卡车陡地来了个急刹车,车上的四五十个知识青年都只顾讲话,没有防备,随着车子"嘎刺刺"的刹车声,大家的身体都向前方倾倒过去,挤成了一团。男知青们故意张扬地连声大叫,女知青们吓得尖声惊叫着,以为翻了车。胆小的还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好久才放下来。

    卡车停稳了,男女知青们都抓住两侧的车厢板,探头伸脑,想看清是什么障碍挡住了卡车的去路。

    在卡车前面十来步远,一群从青草坡上放牧归来的水牛、黄牛,正在细沙石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牛群的前后,分别站着一老一少两个放牛的社员,嘴里吆喝着,嘘赶着牛群。卡车喇叭"滴滴滴"响了好一阵,牛群仍悠闲地甩着尾巴,慢吞吞地走着。有几头牛,还停下来咀嚼着路边的青草。

    坐在铁油桶上面的凌小峰,把身子探出半边,粗声嚷叫着:

    "阿乡,快挥鞭子抽牛啊!要不,卡车开过来,压死了老黄牛,我们有牛rou吃,你们可没牛犁田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挤眉弄眼地做怪相,逗得知青们都放声哈哈地笑了起来。

    放肆的笑声,怪声怪调的上海腔,那两个放牛的社员虽然听不懂,但也感觉到,这是在嘲笑他们。那十三四岁的少年,俯身拾起一块泥巴,朝着高高坐在油桶上的凌小峰扔过来。"啪"一声,泥巴片不偏不倚,正巧打在凌小峰的眼角上,痛得他皱拢了脸,耷拉着眉毛,好不难堪。

    这一来,车上的男女知青们都齐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高高低低,粗细不一,持续了好一阵。凌小峰气得圆睁豹眼,满脸横rou都鼓胀起来,脸颊上几颗紫色的粉刺,油津津闪着光,他朝那放牛娃恶声骂道:

    "小瘪三,你别走,老子下来…"

    话没说完,前头的放牛老汉甩了一个响鞭,牛群让开了半边公路,卡车又陡然朝前开去,险些把只顾骂人忘了保持重心的凌小峰震下铁油桶来。

    从车后传来放牛娃崽回敬凌小峰的话:"你再看不起农民,我用石头片子砸破你的头。"

    凌小峰不顾车上挤站着一半女知青,咧开嘴,肆无忌惮骂起了污言秽语。

    凌小峰粗俗地骂了一阵,没人答他的腔,也觉得无趣,一个人仰起脸,用变了调的嗓音,既像是嚎叫又像是故意卖弄般唱着情歌: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为什么月边没有云彩…"

    车厢另一个角落,响起邵幽芬清晰流畅的说话声:"郑璇作为优秀知青的典型,在开省积代会以前就定下了。骗骗不了解情况的人还可以,要骗我啊,休想。讲给你们听吧,去年沙坪寨的郭仁秀去地区开积代会,材料全是我跟她整的。她自己写了多少?才三页,文句似通非通,字写得像蟹爬,连标点符号也经常用错。我给她分门别类,一段段一句句全都重新写过,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就凭这份材料,她被借调到区乡办去了。结果呢,猪八戒倒打一钉耙,她到了区乡办,不但不领我的情,还在关键时刻拆台脚。把我往下拉,把郑璇往上推!郑璇算什么,她只不过是郭仁秀的狗腿子,只晓得闷头干活,什么都不懂,文学、电影、戏剧、美术、音乐,她懂啥?啥都说不出个道道…"

    "嗳嗳嗳,"詹宁华截住了邵幽芬喋喋不休的讲叙,插进话头来道,"人家顾易刚刚给郑璇打抱不平,你怎么又攻击起她来了?"

    邵幽芬的话,吸引了五六个外队的女知青,她正讲得有兴致,冷不防被詹宁华打断了,有点扫兴,不由扬起眉毛驳斥道:

    "这叫什么攻击?我讲的话全都实事求是。不信,你们接触接触郑璇,就能感觉到。沙坪寨的知青们,你们倒是说说看,什么时候见她拿着一本书读过?…"

    在一阵哄笑声里,小白脸丁剑萍尖刻地说:

    "郑璇这种笨蛋,攻击攻击她又怎么样?年纪轻轻的,也不知梳妆打扮,整天穿得像个老处呀!"

    "这类人物,都是这种德性。"詹宁华摇头晃脑地总结道。

    "话要说回来,"陈佩君认真严肃地说,"郑璇成了大红人,从今往后,我们在集体户里说话,可要小心些了。不能瞎三话四,乱说乱讲,万一被她偷偷记下来,往上一汇报,这辈子就完结了!"

    颜雍谋庄重地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严欣站在卡车的中间,整个车厢里"呱啦呱啦"传过来的话,他每句都听得非常清楚。从大伙儿的言语神态中,严欣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对郑璇都怀着一股原先都不曾有过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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