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醒来的土地上_第三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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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第4/4页)

不饶人,悔恨无法扯住时间,更不能换回郑璇的青春。严欣的心一阵阵绞痛,他又陷入茫然无主的绝望中。

    "严欣,严欣!"正处于又饥又寒又孤寂中的严欣,陡地听到一个嗓门在喊他。这会是谁呢,他不顾窝棚外风急雨狂,把头探出了落地窝棚。底脚大土边的小路上,一盏马灯在风雨中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马灯的光影里,一个黑糊糊的人影依稀可辨。严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放声答应道:

    "我在这儿!"

    "严欣!"马灯只停住了片刻,便以疾快的速度朝落地窝棚这儿亮了过来。严欣只觉得一阵兴奋,他听出来了,这是马铁匠,沙坪寨上的马兴舟,和他有过一段很深的情谊的老哥子。严欣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这下好了,吃饭、宿处都有了,不用担心了。他一挎人造革两用包,就跳出了落地窝棚,向马灯扑去。

    马铁匠的脚步踏得雨中的泥路踢踏发响,他冲到严欣跟前,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严欣的巴掌,连连摇晃着:

    "小严,小严,你到底没把我们忘了!你到底来看我们了!走,到我家,洗脸、吃饭,今晚就歇在我家。我们哥俩下细地摆它一晚上龙门阵!"

    不待严欣答出话来,"刷"一下,一件沉重滴水的蓑衣披上了他的肩头。他双手抓住蓑衣带子,谦让着:

    "马铁匠,你披着吧,我的衣服早就湿了!"

    "我还有斗篷呢,你披,你披!"马铁匠笑呵呵地把马灯举起来,把满是胡碴碴的大脸庞凑过来,喜不自胜地说:"来,让哥子细细端详端详你!"

    沾着好些雨点的马灯玻璃罩子有些发黄,可严欣在被马铁匠端详时,还是看清了马铁匠的脸。他老了,屈指算起来,五十六七岁了,竹篾斗笠下的头发,多数都白了,额头上的皱纹,一条一条都像用刀雕刻的,长满胡子的粗黑大脸庞上,大眼睛,高鼻梁,阔嘴巴,模样轮廓还是那么鲜明。粗壮高大的身架子,仍显得力气不减当年。

    "嗬,我看你是越活越年轻了,小严!"眯缝起眼睛把严欣瞅了半天的马铁匠,嗓门大得过了黑夜里的风雨声:"人壮实了些,脸上气色也好多了。俗话道,男子三十一枝花,这话真不假,啧啧。走吧,到我屋头去,莫在这儿挨雨淋了!"

    走回沙坪寨的路上,严欣好奇地发问:"你咋个晓得我来了!"

    "哈呀,沙坪寨都传遍了,我还能不知?"马铁匠提着马灯,在前头引路,严欣低头瞅着马灯照出的一块光影,紧跟在马铁匠身后,侧起耳朵听他讲:"说严欣来了,要来娶小寡妇郑璇;被郑璇骂出了门,逃出了寨子。我一听说这件事,就晓得寨上那些家伙在扯乱谈!再一想,你来了,一时半刻走不了,在哪儿吃住呢,我那四小子鸣强到几家你当年相好的屋头都去问了,都说你没露面,我就提上马灯找出来了!"

    严欣心里一阵感激,真亏了这位老哥子,把自己当作他的小兄弟。他也有些后悔,从郑璇家出来,为啥不先奔马铁匠家呢。唉,当初真是气糊涂了,昏了头。人家对自己多么

    好,而自己呢,除了在到电站工地去后给马铁匠寄过两次粮票,后来几年中,连一封信也没给他写过。

    严欣正埋着头思忖,不防马铁匠回转身来,压低了嗓门问:

    "小严,你这回来,真要娶郑璇?"

    "呃…"严欣张了张嘴,答不出话来。这叫他怎么回答呢,他愣了片刻,才找到一句推托的话:"老哥子,到了屋头,再细细地摆吧!"

    "要得。"马铁匠一点头,扶了扶雨点子敲得笃笃直响的斗笠,又转过身,领头走了。

    严欣心里说,真到了马铁匠家,也不好说啊!说什么呢?说自己这几年来思想的变化?说他和郑璇当年的恋爱?马铁匠是个不识字的庄稼人,他能理解吗?

    严欣不吭气,马铁匠倒是唉叹着,说开了:"说起郑璇这姑娘,实在是恼火啊!这几年当真难为她了。特别是罗德益死后,她一个人,拖着一个女娃儿,过的日子比我家还不如!"

    严欣的心像被针锥了一下,马铁匠家的苦日子,他是亲眼见了的。郑璇过得比马铁匠还不如,可见…

    "小心点,这里是淌水的沟沟。"快近寨子了,马铁匠粗声提醒着严欣,把严欣的思路拽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沙坪寨。刚刚踏上寨路,寨中心拐角处,一个婆娘嘶声拉气地哭叫着:

    "哎哟哟,不好啦,不好啦!我家装钱的铁盒盒被人盗走了,我家装钱的铁盒盒不见了!"

    顿时间,越下越大的雨声中,各家各户的院坝门、堂屋门、槛子门砰砰地打开又关上,社员们手里拿着电筒,头上戴着斗笠,纷纷跑到寨路上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向拐角那儿响去。各个院坝,台阶上的狗"汪汪"乱叫着。沙坪寨上呈现出一派混乱。

    "这又出拐了!"马铁匠凑近严欣的耳朵说:"会计家装钱的铁盒盒会被人盗?走,看看去!"

    严欣跟在马铁匠身后,向寨路拐角处跑去。一路上,马铁匠抓住前面一个人的手腕问:

    "铁盒盒啥时丢掉的?"

    "说是刚才被盗走的。"答话的人竟然是大队支书黄文发,他甩脱马铁匠的手说:"光问顶个屁用,快去追呀,说是贼往小寡妇屋头那个方向跑了!"

    严欣的心又"咯登"骤跳了一下。又提到郑璇了,他像被利爪爪抓了两把那样不好受。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避进了黑暗的坝墙阴影里。他不愿意和黄文发打照面,插队落户时,他和这个大队主任的关系处得很紧张。

    喧哗嘈杂的声狼里,急骤的风雨声中,马铁匠并没注意到严欣落了后,严欣看到,他只顾蹽开两条腿,往郑璇家那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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