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世界:王安忆小说讲稿_第二讲处女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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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讲处女作 (第3/6页)

现的感情,根本不是我们后来所能表达的,后来爱情这个词已经被说滑了,随便就能出来,而且对爱情有很多解释,很多定义,写爱情可以写整整几本书,可以成篇成篇地去表达爱情,可是全都没有像处女作里面那种小心翼翼的心情,他简直不敢去触动那话题,他不敢碰它,一碰就难过,这种忧伤是不可名状的,因为理性还没有来临。一切事情似是而非,又似非而是,就这么混在一起,像灰尘里面的优点一样,这里面充斥的是一种温柔的怀疑。怀疑的尖锐性是掩埋在温柔底下的。这部小说的心灵世界我很难为它作进一步描绘,似乎它还来不及建立一个心灵世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做那种将世界打散成一堆杂乱无章的东西的工作,所以就很痛苦,就像一个孩子面临一个强大的、牢固的世界,这个世界用钢筋、水泥构造得极为坚固了,根本无法撼动它,他痛苦的目光只是从它上面拂过,他满心充满爱,想去爱这个世界,可却受到打击,受到对抗,他满心充满了善良的愿望,想和这世界建立一种和谐的关系,可是不行,他也不知道不行在什么地方,他也没有决断去把这世界打个粉碎。他只是用他的目光,留恋地痛苦地敲击。这怀疑对他的折磨非常强大,因这怀疑是真实的感受,而不是理性的结论。每个少男少女初次面对社会时,都会有这类惶惑的心情。谁都没有错,可他就是受挫。就是在这种怀疑之中,产生了一个世界,这世界不那么完整,像我将要逐步谈到的名著,它们所构造的世界完整而有逻辑。它却是摇摇欲坠,像烟雾一般一碰就散,但它确实存在了,存在于一个肯定又脆弱的气氛之中。这是王蒙的一篇小说,这个例子比较单纯,比较简单一些,接下来我想举的是米兰·昆德拉的例子。

    这个作家我想你们都知道,他是一个当代非常重要的作家,一个捷克人。我要分析的是·他的《玩笑》,这部小说就更难说是否是他的第一篇了,但确实是他最初阶段的作品,长篇里的第一部,我坚持将其作为处女作,是因为其中带有很强的处女作的特征。我对这位作家的评价不是那么非常的高,我觉得他是很有趣的作家,很有意思,当然是个很重要的作家。我觉得在当代,20世纪的作家,都很难对他们有很高的估价,我觉得他们创造的困难越来越大,自由越来越少,与现实贴得太近,无法创造一个如亚里士多得所说的“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的”世界。米兰·昆德拉的后来最有名的作品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本书比较著名,表达他的人生观,哲学观相当流利,写得非常帅,非常漂亮,相当不错。但在《玩笑》当中有种非常动人的东西,这种东西在他后来的作品里面慢慢消失了。他后面的作品充满了思辨,思辨能力非常之强,而那种感性的东西,却是在《玩笑》里面,非常能打动我。在《玩笑》中,怀疑精神已比较成熟,比较《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要有主见多了,他不像王蒙那样犹犹疑疑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中有种摇摆、困惑、不安,而当《玩笑》怀疑的时候,他的态度较坚定,可以说有否定在里面,比较有把握的,理直气壮的。但奇怪的是,他的思想有点分裂,当他怀疑的时候,他很有主意,说他怀疑,其实他不怀疑,他已经很坚定地排斥了。但在他想去要什么的时候,他却表现出痛苦的摇摆不定。这正是他对这世界最为直接的感受。这个世界,即使一个婴儿刚生下地也不是很纯粹了,他耳朵里充满了各种声音。在一个意识形态的社会里,别人会告诉你,你怎么做是崇高的,符合祖国利益的,怎么做是不好的,不原则的;在一个市场化、商品化的社会里,别人会告诉你,你该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香水,女人应该怎么温柔,做怎么样的妻子,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或者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到处都在告诉你,而这声音乱七八糟的。一个人要纯粹已不可能,所以我怀疑昆德拉会是纯粹的东西。不像王蒙,在1956年的时候是处在封闭的情况下,所得到的信息非常之少,只有来自一个方面的声音,即苏联。所以他的怀疑都是从他本身出来的,没人告诉他。当这种怀疑从王蒙心里生出来,他一定会害怕,会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呢?他有一种小心翼翼,不敢肯定,自我怀疑的态度。而昆德拉比他肯定多了。昆德拉这篇小说是在事过2O年之后写的,那时政局比较稳定,他个人也较安全,捷克和苏联也已脱钩,相对较自由,毕竟是处在一个西方社会之中,受到的哲学、思想的影响超过王蒙,耳闻目睹了多次欧洲现代思想运动的狼潮。他的怀疑的来源不光来于他自己,其实还是整个社会以及历史给予他的。

    这个故事以几个人自述的方式,最主要的一个自述人,即主角,路德维克,是个男性。最初他在一个偏远的小城镇生活,之后考上了大学,早早人了党,成为学生中的干部,是那个时代的精英分子。这个人天生喜欢调侃,开玩笑,说什么话都不正经,但他对共产主义理想的信仰是一点儿不掺假,非常热情,全身心投入。他在大学里,交了个女朋友,这个女朋友也是非常纯洁,像水晶一样,一点儿杂质没有,你告诉她什么,她信什么。他们都是属于那个社会,那个时代的主旋律的声音。女孩子在暑假里收到通知去党校学习,她非常兴奋,因为她非常要求进步,她非去不可。路德维克则有点遗憾,因为他们的爱情正发展到一个关键的时刻,他希望她不去,和他在一起,回家乡看母亲,都安排得很好。这女孩不行,一定要去。那么就去了党校,此后两地相思,不断通信。女孩子的信中充满了在党校生活的兴高采烈的情绪,她喜欢这儿,出cao、上课、开展自我批评,她都喜欢,而且信中一点都没流露无法与他相守的遗憾。他很扫兴,很失望,在气极的时候他就给她写了张明信片,开了个玩笑,写了句口号式的话,意思是说乐观主义精神是很有害的,打倒乐观主义精神。这张明信片被党校的领导扣下,然后事情闹大了,最后他被开除党籍、学籍。他的女友一直对此保持沉默,直到党组织找他正式谈过,对他正式作出处理时,女友来找他了。原来呢,这张明信片是学校扣下来的,并不是她交上去的。只是组织找她谈话时,才将他以往的所有信件交了出去,然后组织上对她说此事要保密,于是她只能沉默。而现在组织上已对他进行了处理,已经谈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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