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老太_春天的梆子井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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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梆子井 (第3/3页)

无法改变了!无可挽回了!她也不再开口,示威似地猛转身,走出门去了。给胡长海点难看!

    夜幕笼罩着树荫苍郁的梆子井。西边河天相接的地方,有轻烟似的一缕亮光。河川里的麦苗的气息,随着夜风弥漫到村巷里来了。有人在畅快地谈论,日前那一场透雨下得太好了,太神了!与麦子拔节好,与棉花播种也好,与一切庄稼的生长都好极了!

    “经公社党委批准,将胡振武同志在‘四清’和‘文革’中受到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全部推倒,予以平反。现决定:一撤销胡振武家庭地主成分的决定,恢复下中农成分;二撤销对胡振武作出的地主分子的决定,恢复一切公民权利;三恢复胡振武同志中国共产党党员…”

    公社党委常书记亲自宣布党委的决定,还没落音,掌声就把一切声音都淹没了。

    这是一九七九年的早春时节,历史将记载这个重要的年代,梆子井的庄稼人,也难以忘记这个年代发生的生动的一幕。

    胡振武浑身颤抖,头脸上涌下黄豆大的汗珠。这个强硬的庄稼汉子,在他扣着地主分子帽子的整整十三年里,梆子井村的男女老少,谁也没见过他流一滴眼泪。现在,汗水和泪水从鼻翼两边涌流下来了,竟然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几乎摔倒。站在麦克风前主持大会的胡长海双手扶住他,两人抱扶着“哇”地一声哭了,同时在讲台上蹲下身去…

    梆子老太作为平反领导小组成员,也坐在主席台一角,无论怎样努力使劲,总是抬不起头来。平心而论,在给胡振武订地主成分的问题上,她没有提供什么虚假的证据。只是在她把他当敌人专政的时候,也许过分了一些…人无法掩饰自己干过的亏心事被揭穿以后的尴尬情绪,更无法鼓出与几百双鄙视的眼睛相对峙相抗衡的力量…

    “欢迎胡振武上马!”

    一声粗浑的呼声刚落,立时激起宏大的响声,在会场背后的黄土崖上发出回响…

    “社员胡振汉在河滩开荒种红苕,是党的政策允许的事。现在决定:将没收胡振汉同志的三间瓦房,退赔本人。”

    胡振汉从讲台下爬上台子,愣呆呆地盯着常书记。梆子井村的庄稼人忽然发现,当年开荒种地的壮年汉子,现在老了!他腰弯背驼,一只眼睛里蒙着一层白盖儿,苍老成这个样子了啊!他哆嗦着手,狠着声问:“你这回说话算话?”常书记没有回答,瞧着老汉,嘴唇也抖动着,用涌满眼眶的热泪回答了乡村父老。

    教员胡学文十几年前在报纸上发表的那一篇小故事“四清”时定为毒草,因为发端于梆子井,也一起平反了。常书记握着中年教师胡学文的手,鼓励他重新提笔…

    胡振武,胡振汉,胡学文…一摆溜站在主席台上,接受公社党委常书记宣布的平反决定,接受台下几百个社员同情的目光。三月末的太阳照射着甫源坡根下的绿叶葱茏的梆子井,有人在会场剥掉棉衣了,太阳的热力好强呀!

    梆子老太坐在主席台一角,心情与在场的庄稼人相去太远了。如果说胡振武被错划为地主分子与她的直接关系不大,那么胡振汉被定为国家困难时期的暴发户而被没收了三间新瓦房,却是她向工作队提供的“四十一车红苕”的确凿证据,工作队队长曾经赞扬她是“睡觉也睁着一只眼…”胡振汉老汉跌跌撞撞爬上台子,愣呆呆地问常书记“这回说话算不算话”的时候,梆子老太立时闭了眼,会场里投射过来的那么多眼光,简直要把她挤扁了。

    梆子老太真想离开会场,立即回到屋里去,把门关紧,什么人也不要见,什么声音也不要听。她坐过多少次主席台,从来没有觉得坐在众人头前是如此别扭!可是,怎么好意思走掉呢?

    需要平反的人太多了,啊啊!轮到胡选生了!梆子老太更加惶惑了,头上直冒虚汗。

    “胡选生同志,你的问题平反了。”常书记宣布过平反决定以后,征询被平反者的意见“你和家属还有什么意见,要求,尽管说。”

    胡选生头也没抬,只是摇摇乱蓬蓬的脑袋。

    “常书记!你不知…”胡选生的父亲胡大脚,挤到台前来,溅着唾沫星,急头急脑地说“把娃的好前程毁了哇!人家军队上原先要…”

    胡选生一把把老汉扯得坐在地上了。

    会场里响起轻微的笑声。大伙笑胡大脚可爱的愚笨的举动。能给选生平反,再不按前科犯对待;彻底否定选生娘是地主小姐的说法,再不按逃亡地主去对待;彻底否定对你胡大脚兵痞的看法…还不足够你胡大脚和那位河南籍老伴畅快一番吗?居然提出选生毁不毁前程的事…

    在那阵轻微的善意的笑声中,梆子老太愈加觉得如坐针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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