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群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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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3/16页)

口令下达后再退弹装箱。老天,你二炮手千万别把拉火绳拽太紧,稍一用力就打出去了。"

    "连长,你刚才说过实弹射击。"谷默小心地提醒。

    "预感。毫无根据。我都有点后悔那么说。明天你们5点起床,立即装车挂炮,炊事班提前给你们加餐,7点10分出发。妈的,团里不让早出发一分钟。"连长忽然通身一颤,凝定不动,呼吸也卡住了。他在追踪某个意念,就像火炮发生哑弹时那样危险的寂静。他拍拍大腿:"夜里我能想透,一定的!"

    连长坐着再没说话。直到下课号响,他独自起身:"都去睡个好觉。"朝家属房开步走。

    兵们抑制着激动,用贼一样发烫的小舌头叽咕明天的任务。整整一年没打炮,想想真的一年没打炮了!不知道这一年怎么过来的,妈的还真过来了!兵们的声音里添加许多凶狠,谁也不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就被别人喀嚓切断。以往打炮,半年前就投入枯燥训练,练得死去活来,最后一声炮响只是种安慰。这次一家伙就抵到后背上,弄得人来不及转身应战。有多少惊慌就有多少狂喜。特别是:把别的炮全扔下咱们自己去,运气!没别的,就是运气!八发实弹,每发四十公斤重,瞬发引信杀伤爆破榴弹,全号装药。这是多大的运气呵。

    明天在逼近,扣发炮栓铿铿有声。一开栓,药筒掉出来。guntang的火药味儿,炮台前的小树全震死了…

    谷默擦汗,低声道:"拿出全部精神,我想打炮都想疯了。记住:炮cao关键是精神。谁的炮都一样是死铁堆,全靠精神。明天要有明天的精神。"

    3.化入群山

    苏子昂面对一派大山,估计从立足点到目标区的距离。看着看着,山脊渐渐靠近,岩石、沟壑、矮松、草坡…山表面的一切细节,都争先恐后地凸立出来,暗示着山的深部结构。他恢复了炮兵指挥员的秉赋,落入眼中的物体,都具备目标的意义。并且,越看它们就越是靠近,几乎可以嗅到挑衅的味道。空气清澈,干脆说没有空气,清晰度极佳。大地毛发毕露,目光能够追踪天际,然后从天际那面弯曲下去。他已经把弹丸飞行道路也就是"弹道",在天空预置好了,弹道终点也就是"炸点"也已安插定位。山的若干部分将被掀开,山的整体在瞬间惊颤一下。山会很舒服,会整个儿精神起来。

    那块褐色的带满水迹的岩石,从现在起不叫岩石,叫做四号方位物,是因为它在那块区域里太霸道,任谁一眼都撞见它。

    墨堆般草丛向两翼伸展。它被命名为火力支撑点,里面隐藏若干轻火器和一挺高机,还有深深的战壕。支撑点是步兵进攻中的灾星,压得他们不敢抬头。它恰恰又是令炮兵唾涎的点心,若能一弹敲掉它,就是点睛之笔:支撑点死去,战役在起飞。说实在的它是一丛老老实实的草,明了这点让人不惬意。它干嘛不是支撑点?它的伪装多么精妙。

    一棵桉树闪着银光,树身透着女人气。由于它亭亭玉立,不屑与众树为伍,它就被套上术语:独立树。一块手指大的弹片,能把它齐齐地切断,上半截要停一会儿才摔倒,断口处冒出浓稠的浆汁。苏子昂不想伤害它,但是没办法,它天生在目标区内,每发弹丸分裂出五百多弹片,它难逃夭折。打断它要赔四十多块钱,炸翻一块草皮要赔二十多块钱。这座山都承包了,因此一开炮就要花钱。铸造一个弹丸要花几百块钱,打出这个弹丸要再花几百块钱,还不算火炮和牵引车沿途碾压的草木费,射击阵地损耗费。苏子昂想到钱就枯萎,无论弹丸飞多远,飞不出巴掌大的帐簿子,难道军人命运就这么小?这些事扔给后勤处长cao心吧。眼前是干干净净阵容,敌我双方正在交流感情,酝酿精彩的一击。

    方位角30-00以外,是仓促涌起的惠城建筑。玻璃闪动阳光,琉璃瓦近似炮身色泽,水泥楼墙显示厚重感,人群聚集又散开,隐约的声狼,气温比山里高几度,辨认不清的欲望…合在一块形成城市。苏子昂品味它的脆弱,想象自己是一门火炮的话会选择哪里,大山还是城镇呢?如果一弹命中那最跳眼红屋尖,火炮会俏皮地挤眼微笑。不错,如果火炮自己掌握自己,它会毫不犹豫地瞄向城镇。

    每个战役,指挥员都要经历两次。一次在脑海,一次在现地。苏子昂正从第一次朝第二次过渡,他感到空虚。自己对自己陌生。

    一比五万军用地图在吉普车引擎盖上铺开,咔啦咔啦响,像一头动物伸展腰肢儿似的,他瞅到谁谁就"崩"地跳出来。他在图上重温了自己的决心,逐渐沉浸到缜密思维中去。读图是一种精神cao练,身心随时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沿途无数险要无数疑虑,泡在思维里蠕动。刚才那么漂亮的岩石林木城镇,在图上凝成一个个干瘪标志,怪可怜的,全靠读图人用想象充实它们。但是读图人一般不去充实它们,它们干缩成标志,就把指挥员强加上的决心高举出来了,凸露出来了。指挥员要干的,就是把决心再捺回他们体内,融为一体。这里没有正误胜败,全靠读图人极高的鉴赏力。苏子昂识图标图的本领堪称天下一品,他在高级指挥学院标绘的几幅战役要图,连不懂军事的人也能当作品看,弧线、锐角、弯曲度、力的呐喊…透着意境,几乎从图上掉下来。教官赞美他天生是参谋人才,他恼怒地笑:"我只在皮毛上像参谋!不,参谋像我的皮毛!"他知道自己被人误解多深,参谋只在摹画,他被限制在一个框子里创造。框子太小,便被误认作摹画。参谋不过是在裸露军人才智,而他是在裸露军人意志。娘的你非说她娘像她女儿吗?还教官呐。只会在不一样中后一样,不会在一样中挑出不一样,并且强化这个不一样。还是姚力军狠,他笑眯眯指出:"此图有种偷袭性质!"唔,这种妒嫉才比较深刻,正像战友的语言,一下子就捅到你肚脐眼上。人们常忘记自己还有个肚脐眼,一旦成人,就没用过它。

    苏子昂叠起地图,注意不磨损边角折痕。它是一张新图,简直舍不得折叠。服役几十年,苏子昂不知用过多少张军用地图。它们多数不是被用坏的,而是被叠坏的。打开,折叠。再打开,再折叠…一张漂亮的高精度军用图就报销了。地图不反抗,但是他知道它难受。比如自己吧,不怕被人使用,却厌恨被人折叠。重新担任炮兵团长,就是一次折叠。这个痕迹永远抹不平。

    人们把高山峻岭全部压瘪至半毫米厚,再折叠起来带走。

    驾驶员坐在车内,对着后视镜摆弄工具。他偷看苏子昂每一举动。渴望引起他注意。

    苏子昂到任后,很快习惯了各级官兵对自己的窥视。随他们去。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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