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_第十一章摸索前进扯断锁链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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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摸索前进扯断锁链 (第4/11页)

来煮成粥,用羹匙分着吃。为了把炉火升得更旺,就从床上拆木板烧。既然自身的生命都不一定能延续到明天,难道还舍不得公家的床板?

    主人们将会采取什么对策,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还会从了望塔向工棚开枪呢。他们让步的希望很小。我们一生中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作出过任何让步。我们的绝食罢工使人感到某种绝望的痛苦。

    但是在这绝望中也有某种令人宽慰的东西。我们迈出的这一步的确是无益的、冒险的,它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样倒也好。我们的肚子饿,胸部疼痛,但是却有另外的、某种更高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在这饥饿的、漫长的三个白天和三个夜晚,三千人都在暗自思忖全体三千人的刑期、三千人的家庭和某些人的家破人亡,思忖着过去发生的事和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尽管在这许许多多的胸腔中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感情,也可能有后悔和失望,但压倒一切的感情是觉得:就该这样!就得跟他们干!没有好结果就没有好结果吧!没有好结果才好呢!

    这又是一条没有研究透彻的规律——群众的情感违反通常理智而普遍升腾起来的规律。我自己就十分明确地体验了这种感情上的升腾。我的刑期只剩一年了。似乎我应该为自己被卷入这次事件而愁苦悔恨才对,因为参与这种事件之后是不会不重新判刑的。可是,实际上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遗憾:狗养的!随你给我再判一次刑吧!…

    第二天,我们从窗户里看到几个军官从一个工棚走到另一个工棚。值班看守打开工棚门,从走廊这头走到另一头,把身子探进每个房间招呼人(态度变得十分和蔼,不像从前吆喝牲口那样了);“班长们!出来广

    我们开始讨论了。决定问题的不是班长,而是全班的人。人们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去互相商量。当时我们还处于不稳定状态:虽然确实清除了几名眼线,但还有几个可疑的人,甚至可以肯定还有眼线,大胆而狡猾的汽车修理班班长米哈伊尔-格涅拉洛夫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生活经验告诉我们:许多今天为自由而绝食的罢工者,明天就有可能为了过安静的奴隶生活而分化、分裂。因此,那些领导罢工的人们(当然有这样的人)并不公开露面。他们没有脱离秘密状态,也并不公开掌权。班长们这时也拒绝负责任了。所以,表面上看,这似乎是没有人领导的自发罢工,而且是听其自然发展的。

    最后,不知不觉中在某个地方作出了决定,于是,我们六七个当班长的便走到工棚人口的过道处去见耐心地等在那里的劳改营长官们。(这里就是前些时候挖地道的二号工棚惩戒室的人口处,他们的地道是从离这里几米远的地方挖起的。)我们几个人挤在墙角,眼睛望着地板,像石头人似的一声不吭。我们往下看,是因为谁也不愿意再用以前那种阿谀的眼光看主人们,而如果在这时换成一副造反者的目光,则是不明智的。我们站立的样子就像被叫到学校教导处的淘气学生一样:有气无力地歪扭着身子,两手插在裤袋里,歪着头,面向一旁:无法教育,蒸不熟煮不烂,拿他毫无办法。

    可是,人口两旁的走廊里这时已经挤满了人,被前面人遮住的、站在后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说出了我们要说的话:我们的回答和各种要求。

    戴蓝边肩章的军官们(有几个熟面孔,也有几个新人)假装作只看见几个班长,只同他们说话的样子。他们讲话矜持而又克制,已不再威胁恐吓了,但也还没有完全变成同等相待的语调。他们说,复工和停止绝食似乎是符合我们的利益的,如果复工,他们不仅把今天的口粮发给我们,而且可以补发昨天的口粮。这可是古拉格群岛有史以来未曾有过的事!(他们根据自己的经验知道:饥饿的人是容易收买的!)他们根本末提惩罚二字,但也没有回答我们所提的要求,就像我们并未提出什么要求似的。

    看守们站在军官两旁,都把右手插在衣袋里。

    走廊里有人大声喊道:

    “依法惩办开枪的罪魁祸首!”

    “工棚的门不要上锁!”

    “拿掉身上的号码布!”

    其它工棚有人提出了对特别庭判决的案件重新进行公开审判的要求。

    而我们这些班长们则像站在校长面前的顽皮学生一样,心想:他要罗嗦到什么时候呀。

    主人们走开了。工棚又上了锁。

    尽管饥饿严重折磨着许多人,他们的头脑已不能思维,终日昏昏沉沉,但是工棚里没有一个人说要让步,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后悔的情绪。

    我们在猜测,关于我们闹事的消息会传到多高的一级?内务部当然已经知道了,或者至迟今天应该知道。但是那个小胡子呢?要知道,这个屠夫可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把我们五千人统统枪毙呀。

    傍晚,我们听到不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虽然这一天云层很厚,不适于飞行。大家猜想,一定是飞来一位更高级的人物。

    古拉格的儿子、有经验的老囚犯尼古拉-赫列布诺夫已在劳改营呆了十九年,他一直和我们几个班相处得很好。现在他是伙房里的一名杂役。这天,他竟穿过营区大胆地从窗户给我们塞进一小口袋黍米来,足有十来公斤。我们七个班把它平分了,为了不让看守撞见,只好等到夜里才煮成粥吃。

    赫列布诺夫还给我们带来一个沉重的消息:“长城”那边的第二分部的乌克兰人没有声援我们,他们昨天和今天都若无其事地照常出工。毫无疑问,他们收到了我们隔墙扔过去的纸条,他们也会听到两天来我们这边鸦雀无声,从工地的塔式吊车上可以看到自从那天夜间枪声之后我们营区内已经两天无人走动,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在野外遇到我们上下工的队伍了、知道是知道,但却没有声援!那就是说,我们不是五千人,而是只有三千人…(后来我们得知:乌克兰人的领袖们是一些年轻人,还不懂得真正的政治,他们当时认为乌克兰有自己的命运,它与所谓的“莫斯卡理”——即俄罗斯人——的命运不同。当初他们是那么热心共同事业,现在却离开我们退去了。这么说来,我们不是五千人,而只有三千人。)

    第二天夜晚、第三天早晨和白天,饥饿的魔爪一直在撕裂我的肠胃。

    但是,当第三天早晨人数更多的契卡工作人员来到工棚,又把班长们叫到门口去,而我们这些满心愤怨的、不可理解的、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的人们又挤到两边走廊里的时候,我们的一致决定仍然是:不让步!我们的斗争已经产生了惯性。

    主人们今天却只是给我们增添了力量,新来的一位长官是这样对我们说的:

    “彼斯强特种劳改营管理局请求犯人们用饭。管理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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