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牌楼_第十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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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第3/10页)

那个宅子后,姑妈虽说没有自己的职业,但每天应酬极多,在官场、军界属于知名度很高的人物。香姑姑对姑妈是又羡慕又崇拜。香姑姑内心里对姑妈有没有嫉妒和鄙薄,不得而知,但据他父母回忆,当时确实一点儿看不出有那样的痕迹。

    当香姑姑和姑妈站到一起的时候,香姑姑立即就被姑妈比了下去。那倒并不是姑妈长得比香姑姑漂亮。恰恰相反,单就身材相貌而言,香姑姑远胜过姑妈。姑妈中等身材,腰肢不如香姑姑那般袅娜,个头也比香姑姑略矮,而且姑妈的面部轮廓带有一点男相,不如香姑姑那么甜媚。但姑妈一穿戴出来,就总显得比香姑姑气派。那倒也不是因为她浑身珠光宝气,或衣衫格外华贵。恰恰相反,姑妈的发型往往比较保守,并不像香姑姑那么时髦,她并不经常戴耳环和耳饰,更不爱戴手镯,手指上一般只有一枚不嵌宝石的金戒指,那还是当年在巴黎结婚时姑爹购置的,但姑妈在社交场合却总戴着每粒都有豌豆那般大并且均匀圆实色泽统一的货真价实的珍珠项链,那项链在任何光线下都会随着佩戴者的移动闪烁出许多的十字光芒,那串项链常常无言地将在场女宾们身上所有的佩戴物都贬斥为低档的俗物。而当姑妈一走动起来,一应酬起来,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高谈阔论或一沉默不语,便更是横扫钗裙,巧言善笑如香姑姑者流,也只好甘拜下风。

    …那一回,楼下大客厅和小客厅里宾客如云,一个官场、军界许多要员和社会名流及其夫人、少爷、小姐都应邀而来的“派对”正进行到半当中,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秘密交易正在微笑和暗语中进行,一些爱爱憎憎、恩恩怨怨正在举杯相碰中曲曲折折地表达。忽然,楼上传来一声枪响,跟着是“轰隆”一声,客厅中马上有太太、小姐发出惊恐的尖叫,女仆惊惶地把一托盘酒杯倾倒在了地板上,一些男女也不禁面露惶恐之色。香姑姑原来正优雅地挥动着古式纱扇同某位最有身份的女客应酬,枪响后竟五官错位,扇子掉到地下,又慌乱中自己将扇子踩坏,唯有姑妈全然不动声色,在人们惊恐的呼声刚一停歇时,便高高举起手中酒杯,朗声地笑着说:“诸位!对不起!今天舞会的信号太恶作剧了一点!不过在此多事之秋,我们何妨振奋起来,先跳出一点乐观,一点自信,然后再畅谈,如何?”姑妈说完一使眼色,负责用电唱机放送舞曲音乐的仆人立即开启了电唱机,舞曲声起,姑妈立即邀请最主要的一位官员共舞,几个仆人赶紧打扫掉落地的杂物,人们虽然对那枪声是舞会“信号”的说法半信半疑,但也不由得不成对成双地随着乐曲旋转起来…香姑姑一时还收不回神,只得暂且同一些不跳舞的人坐到墙边椅子上喘息,事后她当着全家人向姑妈说:“一溪姐,我算服你服到骨髓里了!”

    那一回楼上的枪声,是大哥发出的。大哥和二哥偷跑到姑爹姑妈的卧室,大哥用姑爹的手枪对准屋角的衣架开了一枪。姑爹和父亲闻声冲上了楼去…事后姑爹说:“没想到我们回到楼下一看,竟然一点没乱,舞局正酣,所以也就没有公布真相…我太太岂止是贤内助,真是个无价宝啊!”香姑姑在这样一个“无价宝”的熏陶下,很快提升了她那本来就不低的应变能力。加以香姑姑有着似乎比姑妈更胜一筹的钻营术,到解放前夕,香姑姑便利用在姑爹姑妈家频频组织“派对”的机会,使一位丧偶的国民党官吏迅速堕入了她精心编结的情网,姑妈姑爹便成全了她,使她结束了那夫人伴侣的“工作”为她cao办了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此后她便也成了一位夫人,再造田府时,她的身份便变成贵客了。

    香姑姑所嫁的那位官吏,官位不算太高,但长得一表人才,年龄也不算太大,香姑姑是经过反复比较,才相中他的,有些官位更高的鳏夫要么年龄太大,身体糟朽,要么儿女成行,倘若嫁过去势必难以同那些大儿大女相处,而这位官吏不仅身体健壮,原来的妻子竟又并未留下子女,所以香姑姑觉得嫁给他最合算。他们成婚后倒也真相亲相爱,很快生下了一子一女。

    香姑姑嫁给那官吏后没有在重庆待多久便随那官吏去了南京。那南京的官位是香姑姑给活动到的。后来不知香姑姑又通过什么办法得到了宋美龄的接见,并有一张接见的照片刊登在了报纸上。在1949年至1950年的关键性一年里,姑爹成为了国民党的起义将领,而香姑姑的丈夫成为了一个被俘虏的国民党官吏。1951年姑爹被安排到南京的一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担任教官,姑妈和子女们随之都迁到了南京,重庆那栋住宅便不复与他们有关。据说后来成为了共产党高级领导的宿舍。但姑爹姑妈他们到达南京时,香姑姑一家却又不在南京了。经过一度审查,人民政府没有给香姑姑丈夫定罪,但也没有在新的政府中将其留用,香姑姑代为想辙,最后通过她哥哥晏子迟的关系,在北京一家当时还是私营的肥皂厂里给丈夫找到了一个职员的位置,于是他们举家北上,香姑姑又回到了度过童年和青年时代的北京城。

    但香姑姑没有在北京城住多久,便只身去了青海。在肃反运动中,那张与宋美龄的合影使香姑姑成为了问题人物。据说审查的结果没有给香姑姑定罪,也不打算让她去劳改,不过由有关部门出面,安排了她就业——去青海大柴旦一所劳改农场,在为干警们的子女而设的小学里教书,她不仅没有抗拒这一安排,据说还很高兴地——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去了那荒原上的小学任教。她在那里一教就是8年,每年寒、暑假回北京探亲,她丈夫仍在那座工厂——起初公私合营,后来就完全国营,并且有了很大的发展,不仅是生产肥皂——当一个小职员,挣一份小工资,而就在那八年间,她又陆续生下了三女二男,她丈夫姓邢,她的长子叫邢强,长女叫邢玉,二女叫邢静,三女叫邢清,小儿子叫邢康。

    他每当想办一件事却碍于面子不能四处活动时,对妻子说:“唉,要能有邢静那股子劲头就好了!”所说的邢静便是香姑姑那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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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想来,香姑姑是在时代转换的关键时刻搭错了车,并且搭的是趟末班车,都什么时候、什么形势了,她还削尖脑袋要去争取宋美龄的接见!并且据说是贿赂了报纸的记者,才抓拍了一张照片登上了报纸。那并不是一次专门的个别接见,而是一种有一大串妇女过去同宋美龄握手的大呼隆的接见,宋美龄本人一定不会记得有香姑姑这么个人同她握过一次手,并在握手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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