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葆中短篇作品_国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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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虫 (第4/13页)

面桃腮的宫女,先沐浴净身后,又于夜间将宫女们皆双臂捆绑,裸身投进门户洞开的库房,让飞进的蚊虫,去饱吮宫女之血。继而,他又命家丁捉来吸足宫女之血的蚊虫,去喂蜘蛛,再将因吃饱蚊虫而肠满肚肥的蜘蛛,去喂养他心爱的蟋蟀…

    贾似道只顾奢靡腐化,从不抵抗元军,加上卜昼卜夜地yin乐和斗蟋,致使大宋江山很快断送在他的手中,被后人斥骂为“蟋蟀宰相”

    蟋蟀本是上苍派来人间的欢乐天使,却被“蟋蟀宰相”酿造出如此登峰造极的人间惨剧。倘若上苍有眼,也不得不怀疑她创造蟋蟀这小精灵的初衷。

    蟋蟀岁岁秋鸣,国人年年玩虫,乐此不疲。至明代,斗蟋中心已由杭州转至北京。

    明宣宗朱瞻基,乃明成祖朱棣之长孙。朱瞻基初登龙墩时,推贤进士,广开言路,崇尚节俭,还算得上朱明王朝的一位好皇帝。但朱瞻基在外安内定后,却由少时“夙夜不倦,日诵万言”的书痴,变成了历史上有名的“蟋蟀皇帝”

    在皇权社会中,皇家的权力如同司天的魔杖,天子在享乐方面的每个念头,每个奇想,乃至每个示意的眼神,总会很快得到实现。《龛州史料》中,收录了宣宗的这样一道诏书:“敕苏州府知府况钟:比者内官安儿吉样采取促织,今他所进促织数少,又多有细小不堪的。已敕他末后运自,要一千个。敕至,尔可协同他办,不要误了。故敕。宣德九年七月。”身为堂堂天下之主,一国之君,为小虫事又是下诏,又是差人,又是催办,这在历代皇帝的诏书中,恐是绝无仅有的。况钟以为官清风两袖、彰善瘅恶,而甘棠遗爱,口碑载道,但面对敕令,这苏州府尹也不得不将进贡蟋蟀去当做最大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野史记载,宣德八年,朱瞻基得一异虫,形似蟑螂,又如蜘蛛,其貌不扬,初时并不得宣宗恩宠。有大臣见此虫翅上似有两点梅花,便取一美名“梅花翅”此虫交斗时,骁勇无比,竟使得宫中所畜养的虫王皆俯首称臣。宣宗这才移情别恋,独钟梅花翅。恰在这时,苏州一姓朱的镇抚,献上一只名日“金丝黄麻头”的凶虫。此虫头呈蜜蜡色,两须橙黄,六足粗壮,两翅灿若金箔。宣宗御览后,乐不可支,因梅花翅多日无厮杀对手,便传旨着梅花翅与黄麻头于金銮殿上捉对格斗,并着臣zigong人聚殿观阵。

    黄麻头与梅花翅几经交口,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黄麻头来了个“霸王举鼎”将翅折肚破的梅花翅拼力甩出斗栅…

    宣宗看得目瞪口呆,直至殿下百官伏地山呼“吾皇洪福,金虫奏凯”时,才恍然醒悟。当他得知此虫乃朱镇抚所献时,便传旨:“金丝黄麻头赐宫花披红巡各殿,朱镇抚加官两级,赤金万两。”

    《吴县志》载,朱镇抚横征暴敛,残民以逞,被百姓詈骂为“吴中四凶”并把朱这种“巧将秋色媚天子,水晶盆虚笼小虫”的行径,视作吴人的“百年大辱”

    趋炎附势,阿谀逢迎,攀龙附凤,望风希指,是“皇权政治”的一种通病。帝王希冀长生不老,有人会传炼丹之技;万岁耽于温柔之乡,有人会献秘房之术;圣上喜听颂歌盈耳,有人便能杜撰出天降祥瑞、紫气东来的种种吉祥征兆。天子朱瞻基缠绵斗栅,自然会有人阿其所好。

    朱镇抚以一只小虫,官进两级的“示范性”自然会使得一些官迷们,巴不得搜尽天下名虫集于一宫,以达他们升官晋爵之目的。

    其时,全国盛传这样的民谣:“促织曜曜叫,宣德皇帝要。”曾多次标榜“朕以安民为福”的朱瞻基是否知道,为了他一人一己斗蟋时生发的情感上的欢快,竟使多少百姓为进贡小虫家破人亡。

    《明朝小史》中,曾记下这样一则故事:苏州枫桥一小小粮长,接郡督一再催交名虫的指令,只得用一匹骏马易得一上品小虫。粮长之妻听说小虫乃大马所换,纳罕惊怪,便趁其夫不在舍时,悄悄打开虫罐看个究竟,谁知小虫从罐中一跃而出,被正在院中公鸡一口啄食。妇人深感惹下祸端,便自缢而死。粮长归家,见罐空虫失,妻子悬梁,既为亡妻悲伤又觉虫差难交,他也寻一根粗绳自尽,与亡妻一道匆匆奔向奈何桥…

    由是观之,一代文章圣手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的名篇《促织》,并非向壁虚构,徒托空言,而是以小虫刺斫大明王朝之腐败,可谓力透纸背,刻肌刻骨。

    宣宗的嗜好熏染着宫廷,浸染着大臣,感染着京城,也习染着百姓。于是,从帝王后妃到三公六卿,从富商大贾到贩夫走卒,举国上下掀起了养蟋、斗蟋的沸沸扬扬的狂潮。

    一代文魁“公安派”代表作家袁宏道,曾在《促织志》开篇中,情景交融地勾勒出了当时京师“蟋蟀热”之炽之盛:“京师人至七八月,家家皆养促织。余每至郊野,见健夫小儿,群聚草间,侧耳往来而貌兀兀,若有所失者。至于溷厕污垣之中,一闻其声,踊身疾趋,如馋猫见鼠。瓦盆泥罐,遍市井皆是。不论老幼男女,皆以引斗为乐。”

    人们所以捕捉蟋蟀“如馋猫见鼠”当然不全是为了娱乐,攫取金钱的欲念,使更多的捕虫人,玩虫者忽略了快乐天使那精妙动人的音乐,使更多的斗虫人加入到了赌徒的行伍。《万历野获编》中记载:“吴越狼子尤酷好此戏,每赌胜负,辄数百金,至有破家者。”

    宣宗仅在位十载便驾崩,但由这“蟋蟀皇帝”点燃起的全国性的“斗蟋热”却丝毫没有降温。斯时,除农家的翁媪男女及部分文人雅士将斗蟋作为娱乐外,大部分玩家、斗家则将小虫当做一种赌具,使斗蟋成了赌博的代名词。

    明代文人陆粲在《庚已编》中记述了吴人张廷芳因斗蟋乐极生悲、悲极生乐的轶事:张廷芳乃一赌狂,初时每斗必败,银钱输光后,只得变卖家产物业抵虫债,其岁岁逢秋必斗,直赌得倾家荡产,身无寸缕。后经高士指点,获一虫王,每战必胜,不消十数日,便又成豪富。冬至虫王死,张悲痛欲绝,嚎啕大哭,为报小虫知遇之恩,张铸一银棺,盛葬小虫…

    在斗蟋史上,向有南虫、北虫之分。至明代,南北玩家们斗遍全国诸多名蟋产地的名虫后,通过类比,辨析,渐次发现北虫之斗性优于南虫。在北虫中,又以鲁虫为翘楚。齐鲁之宁阳、宁津、乐陵、德州等地的蟋蟀,相威猛,色苍秀,骨丰实,牙坚硬,皮枭老,性刚烈,斗期长,色品俱全,大受斗蟋场上斫轮老手的垂青。

    明自宣宗后,从京都大邑到穷乡僻壤,以小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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