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之城_第一章午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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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午门 (第3/11页)

置身于光照之下,她的眼睛就会花花的流水。她的房间挂着厚厚的幕布一样降红色窗帘,有时门打开之际,里面真的会透露某种舞台的效果。晚饭母亲总得见灯光了,这是一件痛苦的事,父亲要求她必须与家人共进晚餐,无数次她要求不再出席晚餐,把饭端到她房间里,都被父亲断然拒绝。父亲说这是对她唯一的要求。父亲对晚餐的要求是严格的,有很多规矩,光线要亮,长幼分明,不能吃出声音,要端起碗吃,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母亲餐桌上,吃得很少,眼睛哗哗流水,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着手绢,到母亲离席时手绢每次都水淋淋的。后来总算有了些改进,在马维和马洁的请求下母亲终于获准就餐时可以戴上一副墨镜,这使她看上去像一个盲人。

    母亲总是第一个离席,从不看电视。偶尔能听到她房间里很轻的钢琴声,舒曼、柴科夫或拉赫马尼诺夫的。母亲早年在电影剧团工作,后来随父亲调入人大,不久转到北大,一直在图书馆工作,五年前办了病退,这是马格最近的调查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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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父亲的调查是马格学生生活中最有趣的一件事。他并不急于追求结果,就像并不急于读完一本引人入胜的侦探、凶杀或悬念小说。他喜欢思考,预测,假设,想象事情种种的可能性。大量的某一类阅读使他把生活看作了一本书,同时也把书当做了生活,调查过程中的蛛丝马迹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掌握了生活的全部奥秘。他不是一般人,已经具有了某种眼光,并且正在接近希区柯克或福尔摩斯那种穿透一切的眼光。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过幼稚无知的时期,他没有真意义上的童年,从他记事起他就认为自己有一双警惕周围世界的眼睛,或者干脆说他天生就是个侦探。他常常在心里暗笑,暗笑那些愚蠢的把他当孩子或仅仅是个高中生的成人世界,他觉得自己已远远超越在他们之上。他们是可怜的,可笑的。他们真的没什么出息。

    至于他周围的同学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简直无法同他们来往。他们简单幼稚得要命,被可怜的老师和家长cao纵,像卡通人一样每天表演的就是学习学习,高考高考,他们都是被输入计算机的人。他们可怜的欢乐无非就是刘德华、郭富城、梅艳芳、巩丽之流,还有就是象他们一样被cao做的电子游戏人。当然还有就不能不谈的足球。中国足球已经踢得臭不可闻,而他们居然仍然喜欢足球,甚至喜欢甲A,他们模仿电视画面上的欧洲杯、意大利甲级联赛,假装多狂热似的,吹口哨,打鼓,跺脚,喊他们虚假的名星,小公鸡们喜欢就喜欢了,现在居然连小母鸡似的女生也喜欢阳萎般的足球运动,真是可怜到家了。在所有的体育运动中马格觉得最难以理喻的就是足球运动,他不理解足球究竟在哪一点上吸引了如此众多的观众,这种一群疯子为一个飞来飞去的莫须有东西你争我抢、一百分钟也进不去一个球的可笑的运动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指出,这是人类迄今最为弱智的一项运动,而它引起了全世界虚假的热情,也足以说明人可怜到了什么程度。什么马拉多纳,在马格看来就是狗屁,而NBA不过就是一群牲口,是马厩,加上上等的饲料。所有集体的成群结伙的乱乱哄哄项目马格都打骨子里反感,更不用说团体cao,组!字,过街游行,他都躲得一干二净。好几次全区中学生运动会,学校动员他做入场式队列旗手,他是区自由游泳纪录创造者,但他都断然抱绝了,甚至不再参加后来的比赛。

    他只喜欢一个人,至多两三个人,超过五个人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他独往独来,除了拿过一次游泳冠军再没于公众场合抛头露面过。他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以一种冷眼的幻觉般的目光看待周围的老师、同学,男人、女人。他寡言少语,不合群使他获得某种“暗处”的效果,这有利于他用一双侦探的眼睛的观察、推测、假设甚至跟踪。他如此信任别人并非他受到伤害,实在出于某种职业习惯。他对班里的同学十分失望,他们甚至连动机也没有,没有丝毫不同。他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各科老师身上,分析他们每天上课时的表情、举止、着装、语调、偏爱、脸上不易察觉的划痕、肿涨的眼睛,诸如此类,一一记录在案。如果发现有价值的疑点,放学后他会秘密尾随跟踪他们,简单化一下装,把两面穿的夹克翻过来,戴上帽子。每次他变换不同颜色和款式的帽子,帽子对他非常重要,特别是对于他那一头暴长的粉刺,怎么强调帽子的重要性都不算过分。他认为首当其冲具有犯罪倾向的是数学老师,这一点他受了福尔摩斯的影响。其次是化学老师、物理老师和生物老师;历史或语文老师更多时候是自虐,酗酒,嗜烟如命,他们从不构成真正的危险。校长握有权力,具有天然的犯罪倾向。

    他坚持不懈,但最终一无所获。化学老师有一次燎了一块眉毛,他经常做一些实验,有时是危险的实验,但眉毛不过是他老婆虐待他所致。语文老师老张下班经常不直接回家,这本来值得注意,但跟踪的结果十分可笑,老张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到一家小破酒馆吃点儿喝点儿,从不与人交谈,也没有一个可疑的陌生与他打招呼或交换点什么。物理老师也就是吃那点手艺饭,给人修修电视、自行车或煤气灶什么的,挣点小钱,看不出有一点想法。有家室的英语老师看上去风度翩翩,却不曾接触过一个外国人,只不过偷摸和年轻的女音乐教师出去吃过几次饭,在公园抱了一会儿。老校长通常总是走得很晚,竞竞业业,偶尔周末搓宿麻将什么的,输赢不过百十块钱。

    没什么,实在没什么,就这样子,没一件看上去可以当作案子的事件或细节供他施展才华。人人都按部就般,过着同样的生活,人与人之间就像土豆与土豆之间,互相厌烦,又难有区别,种群庞大,却是相互重复的结果。最终,他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落在父样和自己头上,这并不是他所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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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星期后波罗打来电话。马格正研究家里那些历史性的照片。他拿起电话:“明天?明天不行,我得进趟城。”“你进城干嘛去?”那头问。“上我姥姥那儿去。”“怎么,你姥姥要给你丫过生日?”马格这才想起明天是自己的生日。“我cao,”他用放大镜敲了一下桌子“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大爷,你丫的生日,我倒记住了。怎么着明天?”“行,那我下星期再进城吧,几点?”“你早点过来吧。对了,能叫上何萍?雁子想见她。”“我试试吧。”“你别含糊,行不行?”“没问题。”“那我就跟雁子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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