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天涯(白雪红尘)_第81-83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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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83节 (第2/5页)

就有了车,有了房子,到迈阿密海滩上去度假,回国去呢,别人都羡慕你找了个好主,好大的面子!可是那样我得在心里骗自己一辈子!和自己斗争一辈子!你心里那份苦,又有谁知道?几十年呢,这心里怎么过得去?刚搬来的时候教会里一个教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做生意的华人,在多伦多有四套房子呢。我心动了,我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去见了面,看了我又犹豫了,后退了。走了那条路我一辈子不会安心。那个教友现在还在追问我呢。”

    我说:“要是他对你的味就好了。”她说:“这样的机会呢,也不能说没有,可你又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人呢?而且在机会出现之前我认识了你,这是我的幸运呢,还是不幸?我也不去想那么多了,有了你我就够了。”我说:“我太穷了,没有房子连车也没有。在这个社会,穷人总是没有自信的。你别笑我庸俗,到今天我不敢说钱是个庸俗的东西,谁它妈说钱庸俗,我看着他自己庸俗!人活着就是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离不开这个东西,我不敢说自己小看钱。钱它不是是钱就完了,钱它也证明一个人的能力,给一个人活着所必需的自信。对有钱人我有一种敬畏的心理,他高兴了呢,他今天就雇了我,不高兴呢,明天就炒了我,我是棋盘上一颗子,在他手心捏着,捏圆捏扁要看他的高兴了。”

    她说:“刚来都是这样,总有一天要熬出头的。你会的,你一定会的,你还怕熬不出头么?你已经熬出一点头了。”这时我又觉得她到底还是稚嫩,把我看成个什么人物了。她还没有充分意识到挣钱的艰难。我还不想现在就完全打破了她这一层幻觉,内心最起码的骄傲阻止了我,而且,我还要给她留一点想象的余地,不要将现实的冷酷一次就完全裸露出来。我完全没有想到这场谈话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不但没有犹豫反而更加坚定。我在轻松之中又感到了更大的压力,自己怎么才能对得起这一份感情!我说:“我怎么才能给你带来幸福,对得起你?我恨不得口袋里就揣了一百万,可惜没有!”

    她笑了说:“那你也有几万了,让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去争取,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什么没有呢?退一万步说,总可以自己做个小生意吧。加拿大也不是个饿死人的地方。”我说:“人要是想得通就好了,失业一辈子呢,政府一个月几百块钱也养着你这条命,天天你吃饱了去睡觉散步谈情说爱好了,管人家过得怎样呢,管人家怎样看你呢?又想不通!又想要人家看得起,又想要人家都有的东西!”她说:“为什么不要,人活着呢!一点想法也没有,跑过来干什么?孟狼你是男人,最艰苦的时候也过了,还没这点勇气!”我马上说:“谁说我没有!”她说:“那就好。我跟你说,我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只是想有一个说话的朋友。谁知道我从感情上不知不觉就接受了你,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很自然就接受了,等我自己察觉已经无法走回头路了。这很不容易,这太难了,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排斥性很强的人呢。我想了又想,我要珍惜,感情的事也不能太理智了。我宁愿在别的方面冒一点险。”我激动着冲过去抱了她,不要命的吻,几滴泪就滴在她脸上。她搂紧了我的脖子,突然很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身子在我怀中一下一下地颤抖。

    八十二

    打击比预料的要来得快些。在新老板接手的那一天,我就作好了被炒鱿鱼的心理准备。我所希望的只是再拖几个月,到那时候我就无所谓了,我就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了。以后几个月拿着失业金,到北方到美国去玩一趟,心安理得回国去。但现在和张小禾的事情有了变化,我很希望能够维持这份工作,让我有时间认真想一想,也看看我们的关系发展。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我正在清洗炉头,阿长说:“老板叫你。”我说:“我没戏了吧?”他说:“不知道什么事。”说着匆匆去做别的事。我知道事情不妙,丢下手中的东西下楼到地库去了。老板是菲律宾移民过来的华人,能说结结巴巴的国语,他见了我说:“这里有一封信,可能对你有点用。”我接了信说:“就凭这个去领失业金吧。”他说:“Yes,生意不好,你看见了,用不完这么多人。”我说:“第一眼就看中了我?”我不用从他手中拿钱了我一点都不怕他。他不自然地笑一笑说:“慢慢都要换了,这么高的人工我开不出。”好象是想给我一点安慰。我说:“什么时候开始?”他说:“明天最后一天,下个星期送你一个星期的人工,你去找工作。”我应了想走,他解释说:“我不想这样,没有办法,要是有一点办法…”我不理他,转过身就走,晃着身子做出点大咧咧的样子给他看。(以下略去460字)

    在路上我想着这件事怎么对张小禾交待,这对我来说非常困难。我心里明白,自己不会再有机会找到这样一份工作了。手中这封信已经摧毁了我自信心一个非常脆弱的支点。总是有一些落魄的人跑到店里来问工,对报酬要求之低令人难以相信。只要老板不在,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工作,哪里会有位子空着!”尽快打发他走。如果被老板接待了,大家就吐着舌子面面相觑。那时我还有点优越感呢。这封信又是最后的安慰,还有二十八个星期,我可以拿到原来薪金的百分之六十的失业金。我现在的存款,也快有四万块钱了,靠这些钱活几年没有问题。可是我总不能以“有房子住有饭吃”向张小禾交待。

    这话说不出口,人活着是要活条命,但也要活个自信和尊严。我也不能去设想爱情纯粹得象清水一样,与钱毫无关系,毕竟我是活在一个人的世界上。没有钱至少证明着我的无能,无能的人就不配享受那份感情,我只能这样去想。我不能设想意外之外又有意外,那爱由于一点莫名其妙的理由的而格外热烈、坚定。再说,这点钱我又是怎样攥起来的!几乎就是每一块钱都当一笔财产去算计了。我一辈子还得靠它呢,不然这几年的苦不是白苦了吗?可不能轻易脱了手,那数字往下掉也不行。上次阿长问我去年存了多少钱,我说:“一万块吧!”他吓一跳说:“怎么可能?我连五千块也没有。”我说:“你又要玩牌又要养车又要喝啤酒,还要去会会街上那些女人,怎么能存下钱?”他说:“也是,也是。”又说人小时候不懂事,老了是一段朽木,中间这一段最重要,太苛刻了自己也不好。我说:“Yes,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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