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_第十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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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第6/6页)

,很兴奋,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那悬挂在我们窗子里的那盆常青藤有多美,它往上长得好好的悠然往下蹿,到了我丈夫安在两个窗子间的镜子那儿又婀娜地往上弯去;我望着望着,不禁拨开窗帘,假设我是别人,而不是我,想在这里住下来。我解开窗帘中间的大丝结,维也纳的窗帘就是这样用两根丝带拦腰系在中间,将窗帘分成两段,松松地系着垂向地面。有时我在院子里瞅着瞅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让窗帘全垂下来,只微微拉开一点儿,谁要是朝这儿瞧一瞧,可能就想看看里面在干什么,我希望能够看见我自己。我刚一闪过我那半明半暗的厨房,便映进这长镜子里,这块遮住了一面墙、明亮得像一幅包括我在内的水彩画的长镜里。我为我的这住宅兴奋得打开被外面帘子所遮掩着的所有的灯,一直走到巷子里的煤油路灯下,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忘掉是呆在什么地方,竭力假设我从没来过这所房子,假设我只是来找某人的外人。

    我像一个陌生人走进过道,走过贝朗诺娃太太的窗子下面,然后上台阶,便被这间亮堂堂的房子吸引住了,于是我停下步,仿佛第一次走进这个小院里。我从这个窗子看到那个窗子,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这套房子看,我赞叹这爬山虎藤延伸得如此之美,它如何从粗大的干上长出来横过小院,如今耷拉着那些柔弱的枝干和藤,它的许多许多串卷须和小籽儿在小院的洗衣房门口组成一张帷幕。透过它可以看到亮着两大两小而又高的窗子,里面便是那宁静而亲切的卧室…我说过我在这里仿佛是第广次。“住在这里一定很舒适,大概是谁住在这里呢?”此时此刻,我好像曾在梦中,突然醒来,我在过着一种新生活,所有过去的一切都仿佛发生在别人身上,我觉得我可以彻底剪断我和伊尔卡相爱的过去的时刻来到了1于是趁着只有我一人在家的时候,便将那只装着照片的内衣筐子拽出来,这只是伊尔卡和我贴在硬纸框里的小照片。炉膛里火在熊熊燃烧。我又一次察看了伊尔卡的眼睛和他的脸,我将心爱的这张脸扔进了炉子里。我望着那火焰先是慢慢地然后又飞快地将它吞吃掉。我将这些照片从框里取出来,等我将这脸这眼睛看够了之后,不得不将这些照片折一下,以便于塞进炉门。借着正如我丈夫所炫耀的烟囱的巨大抽风,这炉火在饿狼似的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吞吃这块rou。仿佛烧的是一张张用易燃液浸透的纸,仿佛这些照片蘸了煤油和汽油,这火便狼吞虎咽地将我生命中的一段时光、我曾经以为能够善终、直到我生命最后一刻的时光吞吃掉了。最后我从内衣筐里掏出伊尔卡的一张椭圆肖像,上面只有他的一张脸,当我将它的背面翻过来一看,发现那背面上贴着我的一张小照片,那时候我傻乎乎地以为我们的生活将和这两张贴在一起的照片一样结合在一起。

    伊尔卡在这张照片里的眼睛完全是另样的,跟在我面前、在其他人面前表现的完全不一样。霎那间,我想起伊尔卡跟我在一起庆祝圣诞节也跟别人的不一样。圣诞之夜他总是在家里慢悠悠地装点着小圣诞树,从来不往这棵小树上挂糖人儿,也不装饰闪光的星星,可总得是棵松树,他对我说:捷克圣诞节总是有松树。伊尔卡虽不往圣诞树上挂小玩意儿,却往树枝上挂些小红苹果和一般的、用白线捆着的小姜糖饼。这样的圣诞节,在伊尔卡点燃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凄凉和严肃,我只能一个劲儿地炸鱼,我们将这鱼连同普通的摩拉维亚生菜一起闷不吭声地吃了。伊尔卡然后打开《圣经》,每年的圣诞节都给我读这《圣经》里卢卡什圣人,这罗马帝国最强大的一位君王开头的一段话,这位奥古斯都号召他的帝国子民回到他们的出生地去参加人口统计。就像约瑟夫也必须同怀孕的妻子玛丽亚回到伯利恒去一样,这玛利亚在马厩里生下一婴孩…等等,在我们共同度过的这两个圣诞节里,伊尔卡都显得很严肃,只喝』一点点葡萄酒,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照这块镜子,望着自己的那神情仿佛从来没看见过自己。他对我说,实际上在《圣经》里哪儿也没有谈到过圣诞节,也没谈到过圣诞日,人们用大吃大喝、挂小玩意儿和假装欢乐来庆祝耶稣诞生,那简直是发疯!瞧那些救护车从半夜开始运送病号,大夫们匆匆忙忙赶来打针,就因为耶稣诞生了,人们才这样把肚子撑坏,结果肝肾肿大。炉子里的火正熊熊燃烧,我在犹豫,没有勇气把背面上贴着我的小照片的伊尔卡最后一张照片扔进炉子里,于是就这么呆呆地坐在敞开的炉门前面的小凳子上。熊熊的炉火求我将这张用阿拉伯胶贴在一起的照片扔进去,这两张用剪刀剪成椭圆形的照片小得可以把它们藏在小手提包里,握在手心里。我关上了炉灶门,将这两张照片藏起来。

    让我的丈夫吃醋去吧!要是让我丈夫在这儿碰上,他反正要吃伊尔卡的醋的,我知道。但即使这些框子和玻璃被封起来看不见里面的照片了,任何时候,只要我和丈夫一见到它,便知道那些照片仍然在那里,实际上等于我没有烧掉它们,恰恰相反,比如说我把它们扔进了火里,这些照片会更深地埋在我的心坎里。直到如今,当我望着那炉火在烧着伊尔卡和我之时,直到这一瞬间,我仿佛仍然看到伊尔卡站在圣诞树旁,那么严肃,像每次过除夕一样他总是一脸严肃,不同他的乐队去演出,而坐在家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久久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吉他,演奏一支西班牙浪漫曲,用吉他弹出那忧伤的西班牙歌曲,吃着抹了黄油的面包,只喝一点儿葡萄酒,默默不语,又走来走去,忧伤地望着我,叹着气。

    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实际上我那白马王子,我那伊尔卡,当他这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我时,他是在总结他这一年,在对镜子里的另一个我吐露心声、作忏悔,琢磨着在新的一年的的确确要重新开始。如今在我面前出现的是他那张背面上贴着我的小照片的那个模样。我也直到现在才想到,伊尔卡这张小照片并不是我们相识之后照的,这张照片是在他上音乐学院的时候照的,这是他有着自己的理想,决心要当个最棒的吉他乐手的时候照的。我从筐子底下掏出这张背面贴着我的小照片的伊尔卡的照片,我望着望着,终于想到我这张照片还是我在家里、过着幸福生活时候照的,那时我们住在一所漂亮的小洋楼里,家里有帕卡德牌轿车,有两个女仆,我还有位家庭教师。那张照片是我十六岁时照的。实际上我当时将我们俩的照片合在一起,只因为我们两人都很年轻,我当时一心只想着要当个像拉·杨娜那样的舞蹈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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