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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8/8页)

不可当的力量说:“听我说,我要…你可听见…我要和你,立刻,到我们从前,去年,话别的那地方去!你可记得清楚,在布拉絮岩石村那条大路上?”

    地发呆了,回答说:“这是没有常识的,你已经不能够走路了。整天你一直没有躺过一下!这是没有常识的,我决不会答应你。”

    她已经站起了,重复地说:“我要去。倘若你不陪我走,我一定一个人去。”

    并且指着那个正在上升的月亮教他看:“瞧瞧罢,那天晚上正和今天的一般无二!你可记得你当时吻过我的影子?”

    他扶着她了:“基督英…听我说…这是可笑的…基督英。”

    她没有回答,并且向着那条通到葡萄田里的下坡小路走。他认识这种宁静的意志是什么也不能扭转的,也认识那双蔚蓝眼睛的和那只金黄头发小头颅的娇憨的固执是什么也没法阻拦的;于是为了在路上好扶她,他挽着她的胳膊了。

    “倘若有人看见我们,基督英?”

    “去年,你#没有这样说。并且,现在大家都看着庆祝大会。我们等会儿转来,谁都不会注意到我们没有出席。”

    走不到一会儿,他们就应当从一条石头小径向上走了。她气喘了,尽力靠在他的身上;后来每走一步,她就说:“这究竟好,究竟好,究竟好,像这样苦熬!”

    他拦住了她,想要引她回去。但是她绝不听从他:“不成,不成。我是满意的。你不懂得这个,你。听我说…我觉得他正动着…我们的孩子…你的孩子…何等的幸福!把你的手给我…留心…你可觉得他正动着?”

    她不懂得这个男人原是出身于做情夫的血统的,而不是出身于做父亲的血统。所以自从他知道她怀妊以来,他不由自主地就和她疏远了,并且厌弃了她。从前,他时常说过一个女人担负了孕育任务就是值不得去恋爱的。使他在温柔境界里奋发的,原是那种出自两心同向一个不可接近的理想国的飞翔,那种来自两个不属于物质的心灵的团结,原是那种被诗人布散在热情里的不自然的和无从实现的梦想。在实质的女性身上,他崇拜维纳斯女神,因为她的圣洁的腰围应当始终保存不怀妊的纯洁形态。意识到一个要从腰围里生出来的小生命,人类的幼虫,在那个被它玷污了的和已经丑化了的身体里边蠕动,他感到了一种几乎不可克服的厌恶。在他看来,孕育的性能使得基督英变成了粗胚子。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被他崇拜和梦想的例外尤物,而是延续血统的动物了。甚至于一种rou体上的厌恶竟在他的感觉上和那些精神上的厌恶混而为一了。

    那个在指望之中的孩子的每一次蠕动,都使得基督英更其依附波尔,她怎样感得到和猜得着他那些意识?这个被她崇拜的男性,被她以前一天爱似一天的男性自从和她交换了初吻以后,不仅钻到了她的心坎儿上,而且还深入到她的rou体里,在当中播下了他本身的生命,不久他就要变成很小的走出来。对呀,她现在身上正怀着他,就在这两只叉着的手的底下,他本人,她的良好的,亲爱的,温存的和唯一的朋友,由于自然的神秘,正在她的脏腑中间生长。她双重地爱他,她由于爱了一个而得到两个,这个大的和那个还没有见过的小的,前一个,她看得着,听得着,抚摸得着,拥抱得着,而后一个,她还只能够觉得他在她皮肤里面蠕动。

    他和她走到大路上了。

    “那天晚上,你就是在那地方等我的。”她说。

    接着,她向他伸着嘴唇,他用一个冷吻吻着她,没有回答一个字。

    她第二次又喃喃地说:“你现在可记得那一回你怎样从地上吻过我?我们当时是这样的,你瞧。”

    并且,希望他重演一回,她竟拔步跑着使自己和他离开得远一点。随后她喘着气停住了,并且站在大路中间等他了。但是月光在地面上拉长了她的剪影,描出了她的变了样子的腰围的凸出球状。而波尔呢,瞧着她的大肚子的影子正在自己脚边,竟对面和她站着并没有移动一下,他的诗意的廉耻之感被损害了,因为她感觉不到这一层,因为她简直猜不到他的心事,因为她的娇媚、机警和女性敏感都不充分,以至于难于了解一切微妙的差别使得前后环境变得很两样的,他竟很生气了,于是用一道焦躁的声音向她说:“大家想想罢,基督英,这类的幼稚举动是可笑的。”

    她向他跟前走回来了,诧异、伤心,张开两只胳膊,接着就倒在他的胸脯上了:“唉!你现在不大爱我了。我已经觉得!我确实知道!”

    他可怜她,捧着她的脑袋,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两个长吻。

    随后他和她沉默地走回来了。他找不着一点什么向她说;并且在她疲乏无力而靠在他身上的时候,为了使自己身边不再觉得那个扩大了的腰围的摩擦,他提快他的脚步了。

    走近大旅社跟前,他和她分了手,她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去。

    乐园里音乐队正奏着各种跳舞曲子,于是波尔去看跳舞会了。那正是一曲华尔兹,全场的人都正跳着华尔兹舞:拉多恩医生伴着巴耶少夫人,昂台尔马伴着鲁苡斯·阿立沃,漂亮的麻遂立医生伴着辣穆公爷夫人,而共忒朗伴着沙尔绿蒂·阿立沃。他向她的耳朵边谈着,柔和的神气表示出了一种已经开始设法讨欢心的殷勤;后来她用扇子掩着嘴微笑,脸色发红,像是快乐得了不得。

    波尔听见有人在他后面说话:“喔,喔,洛佛内尔先生正和我的女顾客随随便便说着知心话。”

    那正是何诺拉医生,他站在门跟前瞧着耍。接着他又说:“对呀,对呀,到现在,这快有半小时了。大家已经注意了这事情。并且这仿佛没有教那个女孩子不乐意。”

    沉默了一下之后,他又说:“真是一粒珍珠,那孩子真好,快乐、简单、忠诚、公平,您可知道,一个正直的女子。比她的姊姊值价十倍。我呢,自从她们儿童时代已经认识了…这姊妹俩…然而她们的父亲却格外欢喜姊姊,因为姊姊是更其…更其…像他…更其乡下派头一点…不大公平…更其省俭…更其狡猾…并且更其…更其富于忌妒心…喔!那究竟是个好的女孩子…我断不想说她的坏话…不过,尽管如此,我仍旧把她俩互相比较,您可明白…并且在比较了之后…我又下判断…话全在这儿了。”

    华尔兹完了;共忒朗走过来找他的朋友波尔,并且望见了那个医生他就说:“哈!请您告诉我罢,在我的眼光里,昂华尔的医学界正在罕见的情形之下扩大了。我们有一个舞跳得非常高超的麻遂立先生和一个像是同苍天很要好的小老头子白拉克先生。”

    不过何诺拉医生是谨慎的。他绝不欢喜评判他的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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