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图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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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1/4页)

    第一章

    勤勤与母亲对坐良久,打不开僵局,气氛异常沉闷。

    文家为经济烦恼,已经很久很久,在勤勤记忆中,每当过年,父母亲就这么在书房对坐发呆。

    到最后,父亲会叹一口气站起来,取饼外套出去想办法,回来的时候,问题有时可以解决,有时不能。待他去世之后,他坐过的位置,便留给勤勤。

    此刻轮到母女相对无言。

    勤勤沉不住气,问母亲:“倘若我们只剩下一千块钱,要来干什么好?”

    文太太点着一支薄荷烟,吸一口“买过年小菜要紧。”

    “那还不如买一盆昙花回来写生。”

    “你父亲是大文豪,你是大画家,以致文氏两袖清风。”

    勤勤学着父亲的样子,叹口气,站起来,取了外套“我出去想想办法。”

    文太太忍不住笑出来“你上哪儿去,你有啥子办法。”

    “我到瞿伯伯那里去。”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箱子里还有一幅石榴图可以给他鉴定。”

    “统统不是真迹,你别去烦他。”

    “同他聊聊天也好,瞿伯母做的芝麻糖一流,游客问她买呢。”

    “速去速回。”

    勤勤打开樟木箱子,在几十轴国画中找一遍,认出石榴图,放进一只长布袋,背着出门。

    安步当车走了半小时,才到古玩字画店林立的翰林街。

    勤勤还没有走近,如意斋的老板娘便看见她,连忙转头同丈夫说:“文少辛的女儿又来了。”

    瞿德霖笑“有没有带着画?”

    “有。”

    “这次不知是瓶菊图还是怪石鱼鸟。”

    瞿太太也笑“也许是枯木喜鹊,要不就是芭蕉石竹。”

    瞿德霖说:“真不知文少辛生前哪里买来这许多假画。”

    “你呢,”瞿太太问“你的假画又从何而来?”

    “去把芝麻糖拿出来,还有,泡壶好茶,招呼客人。”

    文勤勤站在如意斋对街,正在发呆。

    彼时暮色苍茫,她意志力有点薄弱,到底开口求人难,是,她年纪轻,碰钉子无所谓,但登门求借,想想面孔就涨红了。

    犹疑许久,吁出一口气,低下头,过马路呢还是不过?

    只听得有人叫她:“文勤勤吗,怎么过门不入?”

    一抬头,看到瞿德霖胖胖身形,站在店门处正朝她招手呢。

    勤勤笑,急急走过去。

    瞿德霖看店的时候,为着增加气氛吸引游客,习惯穿唐装,一到放假马上换上西装,恢复自我,非常有趣。

    “我正在想,你今年怎么还没来。”一出口,瞿德霖就知道讲错话,连忙顾左右言他,请勤勤入店。

    勤勤只装听不懂,但一双耳朵却立时三刻涨得通红,烧得透明,出卖了她。

    瞿太太捧出茶点招呼客人。

    “勤勤,你毕业没有?”

    勤勤点点头“九月毕的业。”

    “可找到工作?”

    “在爿杂志社做设计。”

    “那很好呀,凡事有个开头。”

    但是薪水一个人用都绷绷紧,勤勤不好意思地低笑。

    瞿德霖真是个知趣的好人,自动开口:“来,让我们看看这是幅什么画。”

    每年他都这么说,每年看完了画,他总是写张五千块支票给勤勤,画,暂寄他那边,有人要,再算价钱。过了三两个月,他会把画退回给文家,但支票之事,不了了之。

    五千元,三五年之前,还可以派个用场,现在,连瞿德霖都不好意思,当做善事,也嫌寒酸,但他是个小生意人,习惯锱铢必计,是以心情有点矛盾,搓着手呵呵笑起来。

    勤勤有点凄酸的感觉,大了,大学都毕业了,却没有能力照顾一个家,要到处举债,一颗芝麻糖卡在喉咙里,也不知是苦是辣,一时作不了声。

    这时候“叮”的一声,有人推开玻璃门进店来。

    瞿先生连忙去招呼客人。

    勤勤把额前碎发拨开,咳嗽一声。

    瞿太太说:“来,喝口热茶。”

    勤勤怪不好意思“妨碍你们做生意。”

    “小年夜,啥人来买古玩,来,给我看看你那幅画。”

    瞿太太跟着丈夫那么多年,也俨然像个会家,她看准勤勤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出声,不过几千块钱,打发了她走,何必叫人坐着干等。

    勤勤说:“是一幅石榴图。”她把背囊解下,取出画轴。

    “令尊就是喜欢八大。”

    瞿太太并不打开画,随手搁在案头,却拉开小小花梨木书桌的抽屉,取出一叠薄薄的钞票,交给勤勤。

    勤勤难过得只想取饼画卷拔足飞逃,她坐在那里,有几秒钟的时间脑袋完全空白,像是过了很久,她才清清喉咙,说声“谢谢瞿伯母”形势比人强,人穷志短,她不得不接受这项施舍。

    再说,她还想瞿太太如何顾全她的自尊呢?

    瞿太太温言说:“先回去吧,mama在等你。”

    真的,出来也这么些时候了,该回去向母亲报告好消息。

    勤勤刚想伸手取钞票,却听见有人说:“石榴图?给我看看。”声音低沉有力。

    勤勤抬起头来。

    谁,怎么多了一个人?啊,是,是刚才进门来的客人。

    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戴着一顶毡帽,奇怪,亚热带的冬天,再冷不致于这种打扮,帽边遮住他额角双眼,加上古玩店的灯光昏暗,勤勤只觉得他身材修长,神色冷漠,却看不清楚他五官。

    瞿太太马上警惕地站起来“这位先生对画有兴趣?”

    他欠欠身子“我在找一幅石榴图。”

    勤勤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睁大双眼。

    瞿先生把手按在画上“我们刚刚自这位文小姐处买下一幅。”

    “啊,给我看看。”

    瞿老板到这个时候才把画解开,缓缓伸展,面色凝重。

    勤勤暗暗好笑,怪不得人家说逢商必jianian,且看瞿德霖,明知是一幅假画,还这么郑重其事地引人上钩。

    那人伸手过来拉住画轴另一头,画才摊开三分一左右,他只看到签署及八大一个朱印,便住了手。

    他转向勤勤,问:“多少?”

    勤勤一时会不过意来,指着自己:“问我?”

    瞿太太笑说:“还没有看到石榴呢。”

    “不用看了,我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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