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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7 (第5/5页)
黄克莹许多的不安和敏感,有一点是准确的,那就是:谭宗三对她和许家两姐妹之间的那一点“阴谋诡计”的确有所“觉察”了;应该说,远不止是一点“觉察”而是“全般知情”“了然在心” 谭宗三是怎么知道的? 经易门向他报告的。而且是早就向他报告了的。在黄克莹跟踪到上海跟他第一次见面之前,经易门就详细警告了他。经易门早就派人暗中在监视两个姨太太。这个“早”应该说早到两位答应嫁给谭雪俦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从那天起,经易门就安排人开始监视这姐妹两。从一开始,经易门就料定这姐妹两不会是“好东西”按经易门的观点,一个好女人,好东西,是绝对不肯姐妹两同时嫁给一个男人,不会愿意跟同一个男人睡觉的。 谭宗三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和黄克莹来往?还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跟黄克莹玩一场老猫白相小老鼠的游戏?不是。谭宗三不是一个不会作假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没做假。每一次他都真心地约会黄克莹。说实话,谭宗三根本就没把这三个女人之间的这点“谋划”当一回事。他觉得,这不就是两位姨太太看见雪俦病重了,为自己今后的生计想,想在谭家花园之外做一点生意、赚一点外快、为自己多找一条生路,才摄弄了黄克莹来牵制他这个新继位的谭家当家人,以便到某个关键时刻,能为她两刮一点“枕头风”铺个“下台阶”架设个“应声筒”纯粹是女人的一点“小玩闹”“小心眼儿”嘛。 谭宗三历来认为,女人耍小心眼,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应看作“女人”这一题文中“应有之义”中国,千百年来,所有的大心眼,都轮不到女人耍,也不让她们耍。也就这么一点“余兴”留给了她们。如果连这都不让她们耍,中国女人真一点活头都没有了。那的确也未免有点太残忍了。就算让这两位姨太太计谋得呈,到谭家花园以外的地方去开成了两爿小店小厂(她们能开成多大规模?)又能怎么样?况且是她们在这场“计谋”中,把黄克莹又送到了他跟前。这段日子以来,他想念黄克莹。真的很想她。现在她又回到了他眼前,看她跟两位姨太太搅在一作堆,一本正经跟他玩点小心眼儿,着实也相当有趣哩。有什么不好呢?啧! 让谭宗三感到意外、吃惊,又勾起他深度不安的,仍是那个经易门。经易门找他报告此事的那一天,正是谭宗三在谭家门里,召集全体有关人员,正式宣布免去经易门总管一职的日子。那是一个忧心忡忡的日子,估计可能会引发混乱。周存伯张大然他们事先设想了几种方案,以防经易门和经家班子人当天可能制造出某种大震荡大风波大崩溃…“豫丰楼”秘书班子奉命廿四小时值班。各写字间电灯通宵长明。甚至还报备了警备司令部地方治安八处和市警察局经济保安六处,请他们必要时做必要的出动。同样要特别说明的是,谭宗三长这么大还没独立处理过这一类突发事件。所以当他看到经易门黑着脸大步踏进门槛来时,真的很紧张,本能地做出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去抓电话。想报警。呆了一会儿。看到经易门的憔悴。经易门的黑瘦。惶惶的苦笑和拘谨地入座,才明白,自己的反应确实“过分”才放下电话,等着这位“前总管”做慷慨激昂的“申辩”但意外的是,经易门只字未提自己的“委屈”只报告那三个女人的事。报告完,不动声色地礼节性地问了声,还有啥别的事体吗?见谭宗三无甚吩咐,便又说了声,那我走了。尔后转过身,果不其然就照直走了。用经家人那种特有的走路方式,一肩高一肩低地僵直地踽踽走去。左手手心里依然紧攥着那块雪白的男用手绢。 他到底没为自己、为经家的三代人作任何一点辩解。申诉。哀求和排遣。居然能如此。好你个“经易门”! 后来经易门发现谭宗三继续在和黄克莹来往,又来找谭宗三。(那天正是赵忆萱出事的日子。)经易门这一次显得异常地顽强。硬就是坐着不走。反复申述,在谭家目前这个非常时期,如果不有效地遏制许家两姐妹的越规举动,继续让她俩无节制地和黄克莹来往,将造成难以设想的后果。一xue溃,而大堤崩。后患无穷…后患无穷啊…他失色地连连念叨。前俯着上身,尖耸起双肩,两眼直勾勾看着谭宗三,乌黑的眼圈越发显得乌黑,尖突的颧骨也越发显得尖突。本来稀少的头发,这几天越发稀疏了。过一会儿,他又非常恳切地对谭宗三说,黄克莹还有位表哥在上海。据查,她跟这位表哥之间,也曾有过点不干不净的事。如果需要,我可以负责进一步核实。这一天,因为赵忆萱出事,谭宗三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经易门说了这半天话,又一句不提自己这位可怜的夫人,连一点(哪怕半点)应有的恍惚和沉闷都看不出来。(唯一能看出一点变化来的,就是把白手绢换成纯黑色的了。)谭宗三更不愿听他往下说。不知趣的经易门偏偏又拿黄克莹跟她表哥的那点“臭”事来刺激谭宗三,使谭宗三心烦意乱至极,更加讨厌他,于是暴跳起来,大声叫喊:经易门,啥人在谭家门里当家?是侬?还是我?经易门吓呆了,忙喃喃,当然是侬三叔…侬三叔…谭宗三冷笑道,在侬面前,我讲话算数吗?经易门忙答,当然算数当然算数。谭宗三接过经易门的话头,立即拍案而起,叫道,好,既然算数,我现在请侬滚出去!侬滚(口伐)?! 滚?滚?滚?滚… 经易门完完全全呆住了。他张口结舌。一动不动。脸色灰白。经家三代人在谭家门里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三代人啊!今朝…今朝…突然间,他像一架关节僵直的机器人,嘎嘎生响地抖颤着伸展开身子,脸色由灰白陡然涨成肝紫,窄而高突的额头就像冷库里一面光净的水泥墙,霎时间凝出一大片豆粒大的汗珠;同时慢慢抬起手,向谭宗三伸去,眼睛辣辣地冒光。在一旁守候多时的周存伯张大然以为他要跟谭宗三拼命,刚想上前拦阻。经易门却用力拨开抢先介入的张大然,踉踉跄跄向谭宗三颠躜了一步,那手颓然落下,脸色再度发灰,尔后…尔后…他突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谭宗三面前,喃喃道,我经家人是为了啥?我经家人是为了啥?到底是为了啥?为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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