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世界:王安忆小说讲稿_第六讲《复活》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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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讲《复活》 (第3/6页)

纠葛可说是集中了这两类人的罪过。

    但在《复活》所展开的辽阔的罪人世界背景上,还有一些派生的情节。

    发生在贵族的群体,一是公爵小姐对聂赫留多夫的追求,这件事情总起来说是一句话:吃饱了饭没事做,极其无聊。他们有足够的田地供他们做一些荒唐的男女游戏。这些游戏做得像真的一样,其实里面充满了虚伪,可是却真的投入了他们的一生在做。公爵小姐很有心机,她把聂赫留多夫看成她的猎物,用尽一切手腕。还有就是聂赫留多夫和那有夫之妇的一段男女之情,也是集荒唐,无聊,卑鄙,虚伪为一身的。再有卡明斯基决斗案。在第二卷里,聂赫留多夫带了玛丝洛娃及好几个案子到彼得堡枢密院,上下活动。他走到哪里都听到,这城里刚发生一个决斗案,轰动了彼得堡,所有的贵族和上层官僚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卡明斯基是个年轻军官,一次在酒吧里和几个军官聚在一起聊天,所属另一个军团的军官开始攻击卡明斯基所在军团怎么怎么不行,为了维护自己的军团,卡明斯基起来就给了那人几个耳刮子,那人便提出决斗。决斗的结果是,卡明斯基死了,但他为他的军团争得了光荣。凶手拘留两周后,活动活动,就得到释放。当时的彼得堡,宫廷里,办公室里,客厅里,都被这案子激动了起来。这一群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在世上创造一些荒唐的业绩,而无论罪孽有多大,都是不被指责的。当聂赫留多夫在彼得堡活动玛丝洛娃的案子时,他家族的一个伯爵夫人对他说,这事你一定要去求玛丽叶特,她丈夫管这事,你和她说了就行了。这玛丽叶特是个败落贵族家的女儿,嫁给一个官运亨通的官僚,由于生活寂寞,非常渴望与人调情。为了替玛丝洛娃翻案,聂赫留多夫只得和她百般周旋。

    农民群体中的派生情节是这样一些:因为玛丝洛娃的原因,聂赫留多夫进入到监狱这么个充满罪恶与惩罚的地方,他接触到了许多平民的罪人,那都是些劳苦的民众,无钱无势。有一个明肖夫,是个农民,年轻农民,他的故事是几千年来从未断绝的故事。他的新婚老婆被地主勾引,他就到地主家里去索讨他的妻子,他把妻子带回家,那边又把他妻子带回去。几次反复后,他就跑到地主家大闹,闹得非常厉害,结果是他被地主狠狠揍了一顿。当天晚上地主的家被烧了,很自然就怀疑到是明肖夫和他母亲干的,尽管他有非常有利的证人,当天晚上他确实是在他教父家里,教父可以做证,而事实上这地主却有着很大的嫌疑,因为他刚刚把他的房子投了保险,很可能是想骗取保险费。就这么个案子,明肖夫母子被判西伯利亚流放。玛丝洛娃把这案子托给聂赫留多夫,她说你帮他这个案子也争取重新审理一下。聂赫留多夫和明肖夫谈了话,他觉得这完全是一个无辜的人,当然也是个不很开窍的人,有点愚蠢,有点迟钝,但完全够不上判罪。还有一个费多霞,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有双蓝眼睛,头发是淡黄色的。她16岁时就结婚,结婚的晚上她非常恨她丈夫,她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她给她丈夫吓住了,居然想害她丈夫,给他吃了毒药,幸好没死,但法院以公诉罪,把她抓起来了。在取得候审的8个月里,她依然生活在丈夫家,和丈夫朝夕相处,一起劳动,吃饭,睡觉,她居然深深地爱上她丈夫。可是8个月过去了,她的案子要审了,又把她抓起来,而且定了罪。家里人苦苦哀求,想把这案子撤掉,人也没死,感情也很好,家里又很缺劳力,可是不行。最后是她丈夫和她一同踏上流放之路。还有一个教派信使案,也是玛丝洛娃托给聂赫留多夫的。在一个小村庄里,一群人常在一起读圣经,读祈祷书,官员认为他们没按东正教的方式解释圣经,便定他们是邪教。他们作了很多解释,但也不行,他们所有的罪证就是一本祈祷书,是个证据很不确凿的案子。这一个群体全是由于麻木和愚昧犯有过失的人,生活在没有教育、没有开化的野蛮境地中,犯罪几乎不可避免。

    这两个“原罪”集团可说是相辅相成而存在,是由于压迫和被压迫,剥夺和被剥夺而形成。聂赫留多夫与玛丝洛娃分别是这两个集团的代表人物和觉悟者,这在以后我还将谈到。我所以要借用“原罪”这一概念,是因为至少在《复活》的世界里,它们已是被规定好的,是一切罪行的基础。然后,在前者的权威和后者的过失之下,一个惩罚人的集团产生了,那就是我们所说的国家机器,一个官僚集团,它是由一些什么样的人组成呢?托尔斯泰花了很大的篇幅去写他们,非常仔细地描绘了他们。当他一走上法庭,意识到玛丝洛娃的案件他所负有的责任后,就开始进入了线索。最初进入的是法庭的陪审团。这天,玛丝洛娃的案子审理排在几个案子后面,等挨到玛丝洛娃时,陪审团已相当疲惫,他们的公正心,良心,正直心都处在一种麻木的需要休息的状态。于是,他们开始瞎聊天了。聂赫留多夫很着急,他盼着陪审团能达成一个比较公正的意见,因为陪审团的意见很重要。但他又感到心虚,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个女犯人有什么关系,自己出来说话不妥当,因此他只能焦虑地等待着他们走上正题。他们终于扯到这上面了,并且总算是认为玛丝洛娃无罪,可当他们起草意见书的时候,却留下一个重要的疏漏,他们认定玛丝洛娃没有谋财,窃财的用心,他们却忘记了写下玛丝洛娃自然也就没有杀人的用心。这么一来好像是她杀了人,可她没拿钱。这完全是个逻辑上的技术疏漏。陪审团的意见一送上去嘛,好了,你反正是杀了人,我管你为什么不为什么杀人,就判她有罪。以前聂赫留多夫参加陪审团从来不动感情的,可是这次不同,他动了感情。因为他和这法庭上的人有着种私人的关系,有着种使他去留心去关心的理由,他开始发现陪审团的麻本没有同情心,可是却掌握了决定别人命运的权利。这是惩罚人的集团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国家机器转动起来的一个有力的部件,他们的工作可说是第一次推动。然后聂赫留多夫开始奔走,他首先去见了玛丝洛娃。

    他去见她也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场赴,他从没有进过监狱,从来不知道那里的人是生活在怎样一种情形之下。两道铁丝网,中间是狱卒在走来走去,他们在这边,犯人在那边,隔着铁丝网喊来喊去,原来这就是探监。当他从这么个地狱般的地方回到公爵小姐的客厅里,他忽然发现了这种高尚生活的伪善。然而等他终于和玛丝洛娃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有料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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