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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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4/4页)

   德国其它大城市都遭到狂轰滥炸。德累斯顿连打碎玻璃窗的事都没有发生过。警报器每天拼命吼叫,人们走进地窖,在那儿收听广播。飞机常常飞往其它什么地方——莱比锡、克姆尼茨和普劳恩等等地方。就这么回事。

    德累斯顿的水汀仍然快乐地嘘叫着,电车叮叮当当地响。电话机在来回传话。灯光随着电钮的开关忽明忽暗。市内有一座座戏院和一家家餐馆,还有一个动物园。该市的主要营业是制药、卷烟和食品加工。

    现在是傍晚时分,人们下班了,正赶着回家。他们都很疲劳。

    八个德累斯顿人跨过铁路调车场的铁轨。他们身着新军装,昨天他们才宣誓参军的。他们中间有的是孩子,有的已年过中年,还有两个是在俄国身负重伤的退伍军人。他们的任务是看管一百名来当合同工的美国俘虏。这个德国兵班里有一老一少,是祖孙俩,爷爷是个建筑师。

    八个德国人走近看管对象的车厢时神情十分严峻。他们知道自己给人看起来是群多么令人作呕,多么呆头呆脑的士兵。其中一个人有一只假腿,不仅荷枪实弹,而且拄着一根手杖。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期望在刚从前线大砍大杀回来的这些高大、自信和凶残的美国人那儿赢得服从和尊敬。

    接着他们看到蓄着胡子的毕利·皮尔格里姆穿着天蓝色的宽大礼服和银白色靴了,双手套在“皮手筒”里。他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岁。靠近毕利的是断了胳膊的小个儿保罗·拉扎罗,他因患狂犬病而发出嘶嘶的响声。拉扎罗旁边的是可怜的老中学教员埃德加·德比,他满怀爱国热忱和中年人的自以为是,因而显出一付悲天悯人的模样。

    如此等等。

    八个可笑的德累斯顿人探明这一百个可笑的人果真是刚从前线抓回来的美国俘虏,开头是微微一笑,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恐惧烟消云散了,没啥可怕的嘛,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些瘸子,又多了一些像自己一样的蠢人,纯粹是一出轻歌剧呢。

    轻歌剧演员们走出铁路调车场,进入了德累斯顿街道。毕利·皮尔格里姆是明星演员,走在头里当领队。成千上万的人回家,走在人行道上。他们有气无力,面色苍白,因为过去两年吃的大多数是马铃薯。他们除了希望天气变暖以外不想其它好处,却想不到来了一场滑稽表演。

    毕利没注意到许多人因他的滑稽相而捧腹大笑,还直盯住他看。他被这个城市的建筑物迷住了。快乐的爱神们在一扇扇窗户之上编织花环,淘气的牧神和裸体的宁芙①从雕花飞檐上眯着眼睛俯视毕利。石猴在雕有旋涡花饰的石洞里,在贝壳和竹子中间跳跃。

    【①希腊神话中山林水泽中的仙女。】

    毕利凭着对未来的记忆,本城在一个多月之内将被炸毁烧光,在这里将目睹他的大多数同伴不久死于非命。

    就这么回事。

    毕利朝前迈步时,他的两只手在他的“皮手筒”——小个儿乐队指挥的上装里摸索着,指尖儿在暖烘烘的黑暗处翻来翻去,想摸出上装衬里里面是两块什么东西。指尖摸到了衬里的里面,接触到那两块东西,一块像粒豌豆,另一块像小马蹄铁。交通灯变红了,他们的队伍在交通繁忙的转弯处不得不停下来。

    在转弯处行人的前列是一名外科医生,他成天进行手术。他是地方上的医生,但有军人风度,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服过役。毕利的模样使他大为不快,尤其从看守美国俘虏的卫兵那里得知毕利是美国人,对毕利则更为反感。在他看来,毕利的审美观糟透了,可能毕利遭到了许多可笑的麻烦,以至于穿着如此可笑。

    外科医生会讲英语.便对毕利说:“我想你把战争看得很滑稽啰。”

    毕利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清楚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却不明白人们以为他在扮演小丑的角色,当然这是命运,命运给他这一身打扮。是命运和想活下去的微弱意志造成他现在这副模样。

    “你希望我们笑吗?”外科医生问。

    外科医生想得到某种满足。毕利却给搞糊涂了。毕利想对人友好,如果有可能的话,想对人有所帮助,但是他已到智尽能竭的地步了。他的手指抓着那件小上装衬里的两块东西,决定让外科医生看一看。

    “你以为我们爱被嘲弄?”外科医生说“像你这样代表美国,你感到自豪吗?”

    毕利从他的“皮手筒”里抽出一只手,举到外科医生的鼻子下面。在他的掌心上有一粒两克拉重的钻石和半副假牙,这半副假牙是令人厌恶的小小的人工制品,闪烁着银色、珍珠色和桔红色。

    毕利微笑着。

    队伍快步前进,摇摇摆摆地来到德累斯顿的屠场门口,然后走了进去。这屠场已不再那么繁忙了。德国的有蹄类动物几乎已被人们,主要是士兵宰光,吃尽,并被排泄掉了。

    就这么回事。

    美国人被带到大门里第五幢房子。这是一座用水门汀砌的方墩墩的平房,前后门都能滑动,它是为存放即将屠宰的猪而修建的窝棚。目前它将充当这一百个远离家乡的美国俘虏的家。屋里有简陋的床铺,有两只大肚子火炉和一个水龙头。屋后是公共厕所,一根圆杆,下面放几只桶,就成了厕所。

    这幢房子的门上有一个很大的数目字“五”在美国人进屋以前,唯一能讲英语的一个卫兵吩咐他们记住他们的简单住址,以防万一在这个大城市里走迷了路。他们的住址是五号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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