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葆中短篇作品_东方之神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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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之神 (第12/14页)

凝炼成的道德与文化的链环,全部斩断。

    在不断变化的人类社会,人格是一个永远不变的定式。由个人一系品行和cao守构建成的“人格长城”是黑风吹也吹不倒、浊狼冲也冲不毁的。关羽的高尚人格,虽在陈寿《三国志》中有所记述;虽在罗贯中《三国演义》及元明清大量戏曲中,有着多侧面多角度的刻画;虽还在三国以后历代诗家那汗牛充栋的诗词歌赋及楹联中,极受赞誉,但在旧中国文人雅士和平民百姓看来,对关羽这尊雕像的塑造,仍有阙如。

    昔年,国人心目中的圣人和君子,应立身、立业、立德、立言。前“三立”关羽自具之,而“立言”在武将关羽身上,却是“一大空白”宋明清以来的文人,对关圣“立言事”可谓费尽心思,绞尽脑汁。

    以梅兰松竹喻人格,向为中国文人的笔墨传统,那就让武圣画画竹子。画竹亦有雅俗之别,那就让武圣画风竹雨竹;画风雨竹亦有轩轾之分,那就让关夫子的风雨竹以“竹叶组字成诗”这样,不仅可使武圣的所画之竹标新立异,亦可让关夫子跻身诗家行列。关夫子《风竹图》日:“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雨竹图》云:“大业修不然,鼎足势如许。英雄泪难禁,点点枝头雨。”据《关圣帝君圣迹图志》中载,关圣竹诗石刻,于明宣德年间,在徐州创铁佛寺地下挖得。至今,关羽竹诗碑刻在运城、荆州及山东的肥城均有遗存。关羽“风雨竹画”的来历虽众说纷纭,但1980年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发行的《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中,还是将关羽作为中国竹画的鼻祖收录进去。

    山西运城博物馆藏有关羽的十二字篆书石碑四块。古碑上书有:“读好书,说好话,行好事,做好人。”关羽何时又成为书法家的,正史无记载。但南宋著名哲学家、教育家、“程明理学”的代表人物朱熹,却对十二字篆书为关圣所书深信不疑,并赋《篆迹赞》诗四首,对“关圣语录”极力推许。据传,这四句话是关羽写给儿子关平的。今天读来,人们会觉得,这与我们的开国领袖勉励青年人时的题词,异曲同工。

    中国历史上的圣人,似乎只有在哲学上有所建树,方可传之久深。周公制作礼乐,建立典章,孔子作《春秋》,述《论语》;老子有含宏万汇的五千言《道德经》,庄子有汪洋恣肆的《秋水》、《马蹄》、《逍遥游》…武圣关羽在理论上也应有自己的套数,方能昭彰后世,泽被万民。宋明清以来,伪托关公的著述,堪称累累若若。流传最广泛的有《关帝永命真经》、《忠义经十八章》等,这些或三言或四言或七言、合辙押韵、便于流传的著述,涉及国家与社会、公德与人格,是包罗万象的人生与道德的宣言。现在读来,除却其中因果报应的迷信成分、三纲五常的封建糟粕,简直可以成为当今社会公德、做人准则的普及读物。

    一国之命如一人之命。一人之命在元气,一国之命在人心。在皇权专制政治下,民众最希冀官吏具有虚堂悬镜、铁面无私、唯才是举、脂膏不润等品行。在百姓看来,作为华夏第一神的关圣,只有比具备这些品行的官吏远胜一筹,才能成为恶人的审判官,好人的保护神。文人们虽在艺术上对关羽的人格有着多侧面的塑造,但百姓仍觉有“遗珠之憾”于是,便又杜撰出若干关圣清正廉明的故事,进一步给关圣这尊道德雕像,描金绘彩。

    关羽让“马童挂帅”的传说,在荆楚久播不衰:关羽督荆时,虽年愈五十,却仍有闻鸡起舞的习惯。一日清晨,关羽在拍马山演兵场舞刀,见有人在场上骑着一匹红马来回驰骋,定睛一看,原是关兴的马童在练骑术。关羽连观数晨,马童天天如斯,而此时的关兴却仍在军营购购大睡。不久,关羽再攻樊城,校兵点将时,关兴威风凛凛地骑于红马之上,恭候父亲点其领兵挂帅,而关羽却令关兴下马,命马童上马。马童率兵攻下樊城返荆时,关羽出城六十里,在一桥边摆酒设宴,亲为挂帅的马童接风洗尘…

    呼朋引类、沆瀣一气,任人唯亲、以售其jianian,向为官场最大的腐败。关公让马童挂帅之一举,足可让关羽的官德光风霁月!

    在荆州,还留传着一则“关羽怒斩关平”的故事:荆州城外的二贤庄,有一王姓人家,孙子王鹏与祖母相依为命。一日,祖孙俩到寺院进香,归家途中,王鹏被一疾驰的战马踩死。王鹏之祖母告至县衙,县官见状告的是关平,不敢审理。老人出得县衙,正欲自尽,却被关羽一部将救起,领至关府。关羽听罢老人来由,不容分说,即令人抓得关平,绑赴法场问斩。关平在王鹏遇难时,并未骑马出行,知定是关兴所为,便甘愿替弟顶罪。张飞之子张苞得知此情,便央求王鹏之祖母刀下救人。老人情怀大恸,亲至刑场搭救关平。时关兴早毅然而出,承认己过。关羽放过关平,又斩关兴。王鹏之祖母向关羽叩头求情,言若不刀下留人,情愿撞柱而死。关羽部属也纷纷跪地乞求饶恕关兴,关羽仍不应允。恰曹军进犯,王鹏之祖母再求关羽,让关兴戴罪杀敌。关羽这才免关兴一死,并将老人接至关府,颐养天年

    百姓这些关羽为官清正、不徇私情的传说,都是将关公作为一撇一捺的“人”的骨架来塑造的。即使将关公作为神来美化时,百姓也多是以他们心目中的清官形象,去进行发酵升华的。譬如:一关庙的和尚,假关爷的名义以给关帝圣像敷金为由,搜刮贫苦百姓的钱财。关圣闻知怒不可遏,一巴掌将这和尚的嘴巴扇歪…“歪嘴和尚念错经”的掌故,即由此而来。又如:在某地关庙中,临坛的关圣曾错判民间一案,在为冤者平反昭雪之后,关帝即陷入深深自责,遂下令烧掉此处关庙,永不许再建!

    …

    就这样,历代的文人墨客,用最精美的理想彩笔,描绘出武圣那乃文乃武、左宜右有,既立身立业、又立德立言的超世通才形象;就这样,普天下的芸芸众生,以最深情最殷切的寄托,补缺拾遗,把关公美化成上不愧天、下不怍民的万世人极的“心灵标本”“文革”时,样板戏中那些“高大全”的一号人物,与这“心灵标本”相比,定会自愧弗如,相形见绌!

    如果说“四人帮”对孔子的批判,是因了这老先生曾有“克已复礼”之类的言论,这就为“四人帮”无端将之引申为孔丘要恢复奴隶制度、让历史大倒退找到了“口实”;如果说“四人帮”发动的“评《水浒》、批宋江”运动,是因了被称作“及时雨”的宋江不仅与阎婆惜曾有“男女关系”的污点,而且有出卖梁山好汉的群体利益而投降朝廷的史实,使“四人帮”有辫子可抓;那么,面对关公这尊无疵可寻、无瑕可摘的华夏民族的道德雕像“四人帮”文化专制的屠刀,则极难找到下刀之处。

    关公的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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